時值寒冬,初雪如期而至,紛紛揚揚落了一宿,隔日天明已是滿山白霜。
莊嚴肅靜的大雄寶殿上,有個纖弱的身影正雙手合十,跪拜在慈眉善目的佛像前。
外頭候著幾個婢女,瞧著已等了許久,攏著雙袖,偶爾低聲交談兩句,目光卻不敢有片刻離開殿前的少女。
不多時,一陣寒風灌入金瓦,攜著後山幽幽的黃梅香,拂過那少女的鬢發,露出張粉雕玉琢的麵容。
她穿了身素雅的襖裙,不著半點脂粉,膚白勝雪,弱柳扶風皎若月下海棠,叫人不舍得驚擾。
待到旭日升起,天光乍現,才見她濃密的長睫顫動了兩下,掩口輕咳了幾聲,外頭的婢女聞聲立即進殿,小心地將厚厚的鬥篷給她披上。
“娘子,今兒時辰夠了,您也該歇息了。”
林湘珺看了眼香爐,見檀香已燃盡,彎眼笑了:“是該回去了,那我們去與主持辭行。”
她每年春日會來廟裏住幾日,吃齋念佛調養身子,住持早已熟知她的習慣,每逢她在時,都會讓閑雜的香客避讓。
這還是她頭次冬日上山,府上提早做了一個月的準備,又是備馬又是備炭火,生怕她著了寒。
她跪了一炷香的時間,再起身時腿腳有些酸軟,就著身旁春喜的手,站了兩次才起來。
看得春喜心疼不已:“娘子的身子上月才剛好些,這會天寒地凍的實在是辛苦,還是該等開春了再來的。”
林湘珺卻不覺得辛苦,反而心情很好,“我的病能好轉,多虧了菩薩庇佑。還願便得趕在同年,待到開春豈非不靈了。”
她自小病弱,別說是上山了,冬日甚至都被拘著不能踏出房門半步,以往隻能隔著窗子看院中的雪落雪融。
即便她再遺憾委屈,也隻能認命。
可今年不同了,前兩個月她的身子突然好了許多,不僅胃口變好了,連風寒咳嗽都沒再犯。
她每日的吃食都與之前一樣,思來想去隻能是她誠心禮佛,得了佛祖的庇護,這才趕著過年前上山還願。
看著眼前的漫山積雪,以及小徑旁的幽幽寒梅,林湘珺從未如此快活過,這簡直是世間最美的景致。
“我記得祖母最喜歡梅花了,這兩枝開得好,我們折回去給她瞧瞧。”
林湘珺一路上見什麼都覺得新奇,等迎麵碰上主持時,已經抱了滿懷的花枝。
雖然這花是山上的,但也算是寺裏所有,私自折了別人寺裏的花,讓她有些心虛,行動略顯笨拙地福了福身。
臉頰微微泛紅道:“我看這後山的梅花開得甚好,一時沒忍住,讓主持見笑了。”
往日見她不是沉默不語便是在發脾氣,少有露出此等小女兒的嬌態,主持並未覺得失禮,反而覺得這才是小姑娘該有的天真嬌憨。
他慈善地笑著搖了搖頭,林湘珺這才鬆了口氣:“多謝主持這幾日的照顧,七娘待開春再來。”
“雪天陰冷濕滑,林施主慢走。”
像是為了印證他說的話,又是陣寒風襲來。
林湘珺冷得一哆嗦,險些沒站穩,下意識地往白狐狸毛領裏縮了縮,甕聲甕氣地又道了聲謝,坐上軟轎帶著一行人往山下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身後的小沙彌們才收回了目光,低聲議論起來。
“師兄,這是哪家的娘子,好生氣派。”
“清遠侯的愛女,京都第一美人,自然是不凡。”
“可如此寒天臘月的,林娘子為何要上山找罪受啊。”
“還不是咱們寺消災祛病最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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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寺在城郊,林湘珺回到京都已是午後,門房遠遠瞧見她們的馬車,立即讓人回屋通稟,馬車剛停穩眾人便上前跪迎。
領頭的是林老夫人身邊的徐嬤嬤,親自上前攙扶:“娘子可算回來了,今兒風大,您留神腳下。”
“我這幾日不在府上,祖母可還好?”
“老夫人一切安好,隻是娘子不在便日夜掛念著。”
林湘珺幼年失恃,自小是祖母養大的,祖孫二人感情向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