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見龍在田
“哈哈,哈哈。”
秦晟話罷, 蘇弘呆愣須臾, 怔怔得盯著他,恍而爆出二聲大笑, 腦袋微向後仰,撫須稱讚,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說得好,說得好。”
“是, 是嗎。”
秦晟臉燒得微紅, 暗想這是前生南宋宰相文天祥絕命所書,他如何擔得起這一聲誇讚?思忖須臾,秦晟訕訕得開口解釋, 屈身應道,
“說來慚愧, 這句話並非學生所說。而是學生從一文集中看到,出自文天祥絕筆。
文天祥何人, 學生不知。可那篇絕筆詩文共八句三十二字, 當真令學生印象極深,適才一時有感, 敘出前二句, 總八句是:
‘孔曰成仁, 孟曰取義, 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秦晟緩緩誦念,誦給蘇弘細聽之餘,他自己也在徐徐的背誦聲中感到文天祥臨死之時深沉的氣魄、信念,為之震撼欽佩。
先秦時孔稱“殺身成仁”,孟曰“舍身取義”,概莫如是。
“竟有這般人物。”蘇弘默然半晌,張嘴長吸了口氣,看向秦晟、不無歎息說道,
“老臣從未聽過,也未在史冊典籍中看到。想來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民間總存在賢士高人。”說著,蘇弘頓了頓,一會兒後搖了搖頭,言辭很是可惜,“這樣的高人如不能為朝廷所用,當真太叫人惋惜遺憾。”
…
“瞿瞿”“知了知了”
二人皆是站立,蘇弘話罷,書房中一時沉默無聲,遂遠處的小蟲叫鳴便顯得些許大作、喧囂。外頭火一般的烈陽照耀進這間書房,除去房中排了幾排立櫃、滿滿經史典章的文香墨氣,似又額外增了幾分惱人暖意,可房中仍屬清涼,冬暖夏涼,是蘇府建造特點之一。
“殿下適才所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臣年輕時或看書或與人爭論,未嚐沒見過聽過這般看法。”
小蟲的叫喚聲不減,耳邊似又額外傳來“沙沙”、陽光曝曬的聲音,蘇弘轉望向書房外、望向飛鳥高樹,說道,
“這未嚐不是一種見解,又未嚐不是一種做法。
百姓愚昧,不懂天地道理,遂會難以自思,聽從朝廷指令,易於安排管教,朝廷統治或也更加穩定。
於持那般看法之人眼中,百姓無異螻蟻,可老臣實難苟同。”
蘇弘說著,話聲斷了開來,跟著搖了搖頭,雙手背到身後,腳下邁開五步,錯到秦晟身前,雙眼依舊望窗外之景,續言道,
“老臣看來,聖人之言是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若可任用,讓他們安於適宜得當之處;若不可任用,讓他們明理,領會聖人道理。
斷不可一昧束縛百姓、束縛創造,縱因之賺得一時安穩苟全,可不思進取,何嚐有真正的長治久安?終有一日或會辱於敵手,觀千百年來,世事何曾一層不變?老臣憂也。
朝廷不當如此,官員不當如此,有誌之士不當如此,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殿下可能理會?”蘇弘轉過身來,
秦晟呆了幾呆,神色盡是木然,傻傻得盯著蘇弘,看了半晌,那才回過神、彎腰便拜,“老師大賢,學生受教了。”
這樣說時,秦晟腦中全想著前生之事,前生華夏古史,滿清替代朱明,二百年間鉗製思想防範漢人,流毒無窮!以致清末民國近代成殤。老師之語,今時人或道其杞人憂天、未必理解,她卻懂得——當真一語成讖,令她倍是歎息、恐懼。
…
蘇弘瞧皇長孫模樣,也不管他是否真能理會、聽到心裏,他已不會再說第二遍。轉作麵色溫和,微笑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