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一夜的雨,雨打芭蕉聲聲淒愴,聽的人輾轉難眠。
早晨日光放晴,凝落在葉上的雨水一滴滴蒸發,在屋簷下被風催的搖搖晃晃,襯得肥碩的莖葉愈發翠綠豐茂。
沈曦扶著沉重的腦袋的榻上起來,夜裏沒睡好,再加上起的有些急,一時頭疼,便靠在窗邊望著罪魁禍首懶懶地發呆。
婢女小鸝端著一個檀木端盤悄聲走進來,見沈曦趴在春日鳥啼的窗欞下,蹙著眉頭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不免擔憂,上前問道:“姑娘可是又做噩夢了?”
昨夜她就睡在外間的碧紗櫥中,聽著屋裏的姑娘輾轉反側,似是一直未曾睡好。
沈曦這些時日一直做噩夢,湊巧昨夜大雨,她窗下栽種了幾株芭蕉,雨打芭蕉淅淅瀝瀝,那原本聽著頗有意趣的聲響現在想來也是無比的令人惱煩,竟吵的她大半夜都未曾睡著。
她垂著腦袋悶悶的點了點頭,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窗下的芭蕉葉。
小鸝低聲問道:“姑娘,您做了什麼噩夢呀,不如您對奴婢說說,說不準奴婢還能替您解上一解呢。”
沈曦就撲哧一笑,語氣輕鬆道:“這夢沒什麼好解的,指定是假的。”
“奴婢也覺得是假的,”小鸝點頭附和道:“咱們姑娘向來人美心善,誰沒事兒會想殺您呢?”
“殺我?”沈曦嘴角的笑容一滯,驚愕道:“我還沒說這夢,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殺我?”
小鸝小聲道:“就昨個兒半夜裏……奴婢聽到姑娘說了句‘別殺我’,奴婢當時就被嚇醒了,誰知起來一看,方知您隻是在做噩夢。”
沈曦的麵色就有些蒼白,“隻這一句?你可還聽見我說了什麼?”
“未曾了,”小鸝搖頭道:“隻聽到姑娘說了這一句。”
沈曦抿了抿唇,沉默起來。
說起來,她這噩夢來的也委實古怪,從前常聽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白日裏是想著她的未婚夫婿徐敬之不假,可也不至於晚上做夢,夢到自己死於他手吧?
夢裏,她與未婚夫晉王徐述成婚五載,雖未曾誕下子嗣,可徐述依然十分寵愛她,從未納妾,但也不知是哪一天——似乎是當上太子之後,徐述便待她一日不如一日,見了麵不是橫眉冷對,便是對她怒聲斥責,全然沒了從前溫潤謙和的模樣。
再後來,她被徐述一封休書休棄回了娘家,和離之後,沈曦才發現自己懷上了他的骨肉,本想自己一人偷偷生下這孩子,可徐述竟還是不肯放過她,叫人給她送來了一杯鴆酒,將她與她腹中的孩兒一道送上了西天。
直到死,她手裏都握著徐述贈她的一塊玉佩,死不瞑目。
這個夢做的太過真實,以至於沈曦在夢醒後對夢中的情景不僅曆曆在目,甚至那些痛徹心扉的感受都宛若親身感受過一般。
“聽說夢都是反的,姑娘可不能因一個夢就將自己愁壞了,”小鸝見沈曦不肯說,也不追問,隻笑著說道:“還有十日姑娘就要成婚了,再這樣想下去人都要憔悴了,新姑爺見了,還不知怎麼責備奴婢呢。”
小鸝口中的新姑爺自然便是徐述,兩人的吉日定在了十日後的四月初八。
聽了這話,沈曦麵色稍霽。
小鸝說的對,既然是夢,那自然再真實也是假的,興許是她快要成婚了,太過緊張,才會做這種夢。
況且這夢中不合理之處也忒多了,且不論太子眼下聖眷正濃不會被廢,就說她的未婚夫徐述,那可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溫和不過的人,又怎麼會將她休棄,轉眼就娶了她的堂姐,還如夢中一般的狠毒暴戾呢?這夢果然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