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轉過頭來，應該吃了一驚吧，我沒有看他。我心裏還是有些怕的，怕他會立即甩手走人。最終得不到諒解，那樣我多少還是會有些失落吧。
等我稍晚點扭過頭去看他時，L已經又裝模做樣地直視前方了。我就那麼一直盯著他的側臉，L睫毛閃動著，目光逐漸上移，下巴也高傲地揚起來，但我卻看見他眼裏漸漸泛起淚光。
一副挺委屈的樣子。
我轉過頭去看著前方的介紹板，站得又離他稍微近了一點。過了片刻，我猶豫著握住了他的左手，像是安慰。感覺兩隻手都有點發顫。背後人來人往，但現下似乎隻剩我們兩個。
L頓了片刻，便自動自覺地與我十指緊扣。這個時候，我眼中倏然滾燙，心想：這刻的背景音樂，怎麼能夠不是《聞香識女人》裏的探戈舞曲！我們都沒有言語，也再沒看向對方。所有的感受，都來自彼此掌心的溫熱。
他緊緊捏著我的手。那一刻我想起來我們當初第一次牽手，在L的車裏。隻有欲望，索然無味。
幾年後的今天，當我們彼此都把波濤洶湧的情緒壓在不動聲色的麵孔中，這一次握手卻仿佛除了情欲，什麼都有了。
我還是落了幾滴淚，而L依舊沒有看到。我們保持著默契，始終直視著前方。一塊電子屏幕前兩個沉默的身影，站了大概有二十來分鍾。
“你真的要走麼？”他的手心在問。
“嗯。”我的手心回答，“原諒我，好嗎。”
L的手心不說話。我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其他的問題，都是多餘。我不問，他不答，就好像兩個人的掌心亦默默依偎著看向前方。我細細體會著L手中的力量變化，從壓抑的委屈到溫暖的憂傷，我知道他能學會放手了。
最後我在他的手中央用拇指刮了兩下，有點俏皮的意味。
我們結束了對話。兩個人麵對麵望著。
我笑了笑：“我走了。”
L目光執著地瞪著我，不鬆手。
我編了個小謊話：“我老公在那邊等我了。”
於是L放開了我。
我離開的時候回頭過去，看見他仍站在原地看那介紹，不過雙手放到前麵去了。我不知道他此時心裏想著些什麼，然而這次我知道他並不會再記恨這段感情了，我感到欣慰。最好的結局，原來並不是一定要互道“我愛你”。我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許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L時，卻沒有產生任何的欲望。隻是像看著一個即將遠航的、憂傷而親愛的人。
結束了。
這次的見麵，我後來又夢到過許多次。我夢見後續的種種：L追上來抱住我，然後我們一起開心地去買冰淇淋吃；L蹲在那裏哭，我於心不忍又回去好言相勸；L消失在人海中。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