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三十九年春,清明。
杏花春雨,落英繽紛。
一條清澈的小溪自正北大湖發端而來,蜿蜒曲折,涓涓不息。
兩岸綿延十裏,皆種桃林。
風起,卷起大片大片的桃花鋪陳在水麵,隨著水流一路輕漫沉浮。
水上波痕氤氳,岸邊桃紅草綠,煞是好看。
一葉扁舟逆流而上,穿行在這桃紅柳綠的細雨春日。
舟尾,一臉絡腮胡的艄公穿戴蓑笠,手裏的船篙卻被他使得戰戰兢兢。猶如繡花的穿線針兒一般。每一下篙都左右打量半晌,將將逮著空處,正插在桃葉縫隙中間。
那異常謹慎,以至於滿頭汗珠的模樣,甚是怪異,不禁令人發笑。
“潤哥兒,照你這般指點,咱今兒幾時才能到啊。你就別折騰老漢了,讓你韓叔我好好撐了船。咱們快去快回好不?”
半晌。
無聲。
自稱韓叔的老漢見終究沒有回音,長歎一口氣。隻得皺起眉頭振作了精神,將手裏篙子權當是繡花針,咬牙切齒的朝那桃花空隙裏紮去。
船頭,一襲青衫袍角滑在水裏。帶起一片桃葉浸潤在衣角上,印出一抹桃紅,卻又被涓涓溪水衝散。
衣角似紅飛紅,和在水裏和桃葉相伴沉浮,若隱若現。
沒得令人惆悵。
這是一個容貌清瘦,皮膚白皙的少年。
此時,他正側在船舷,對著水麵顧影自盼。水麵倒影,露出一張近似於女娃的麵龐,直令他心底腹誹不已。
“這他媽簡直是個小鮮肉啊!”
少年欲哭無淚。
穿越就穿越吧,居然長了一副兔相公的臉麵。
這叫他這個真實年齡三十來歲的摳腳老漢,情何以堪?
少年瞥眼瞧了船尾韓叔那滿臉的絡腮胡一眼,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觸手,細皮嫩肉。
羨慕嫉妒恨。
形象全毀了啊!
老子這特麼都有跳河的心了,哪裏有空管你便不便撐船?
不爽憋著,老子更不爽!
誰特麼叫你長了一臉特男人的絡腮胡?那是老子前世的標準形象好不好?
不折騰你,你當老子真是小鮮肉?
少年接著發狠,對著水麵抬手掐指,做了咬牙切齒的猙獰麵目。
可水麵倒映出來的,卻是個拈花蹙眉的娘兒們樣子。
這要是讀過紅樓夢的,還以為是林黛玉在葬花傷春呢。
“咱們潤哥兒就是俊。照我說,東市裏魚尾巷的姐兒王春紅,都沒咱們潤哥兒這般模樣的。真是個畫上的人物!”
也不知韓叔有心無心,少年正惱著。他卻應景的捧了一句。少年一愣怔,好險沒栽河裏去。
“操!”
少年暗暗罵了一句,氣的抬腳就對著船艙的板門一腳。
“汪!”
卻惹來一聲犬吠。
一隻膘肥體壯,足有半人高的雪白鬆獅從船艙裏躥了出來。湊到少年跟前,先逮著他臉上舔了一口。
“啟開。”
少年冷不丁被舔一口,一把推開鬆獅。
鬆獅哪裏管他,隻把濕漉漉的頭揣進他懷裏扭個沒完,弄得少年臉上身上全是水。
少年和鬆獅鬧了一陣,好容易哄住。那鬆獅便蹲在一邊,伸出老大舌頭對著少年哈哈吐氣,傻樂個沒完。
少年一瞧,那畜生額頭毛間,正貼著幾片桃葉。
簡直跟周星馳電影裏的如花好有一比。
船尾,艄公韓叔見一人一狗嬉鬧。又是長歎一聲,自言自語:
“可惜潤哥兒俊是俊了,卻是個大傻子。這哪有下篙子不許戳桃花的道理?一時正常一時瘋癲的,唉,可憐見的孩子,沒福啊。”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