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坤寧宮後牆角落裏,隱著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小太監點頭哈腰:“幹爹咱們什麼時候動手?幾個宮門都被我從外麵封死了,那兩人絕計逃不出來。”
另一個蒼老些的太監問:“引火的材料呢?”
小太監道:“按幹爹的吩咐弄好了,一個火星子下去就得燒起來,萬無一失。”
他嘴裏這樣說著,心裏多少還是怕的,抖抖索索中,手裏的火折子差點掉地上。
老太監嗤笑一聲:“瞧你那點出息,富貴險中求。再者說,焉知這不是皇上的意思?說不定就是皇上想讓裏麵這位死,借桑貴妃娘娘的手罷了。”
小太監咽了口唾沫:“幹爹說的對,皇上早就厭棄了裏麵這位,十年不聞不問,若不是有先帝的遺詔,隻怕早就廢了她了。”
“事成之後,桑娘娘賞一百兩黃金。”老太監想著那一片金燦燦,眼冒綠光,“咱爺倆日後跟著桑貴妃伺候,有的是大好前程。”
“幹爹英明,桑貴妃花容月貌,鳳命所歸,早該當皇後了。”
“噓,噤聲,裏頭有動靜。”
屋簷下一排橘色的宮燈隨風輕輕晃動,微弱的光勾勒出坤寧宮的模糊的剪影。
安姑姑一手提著宮燈,一手扶著皇後蘭佩吟。
兩個瘦削的女子互相攙扶,在這偌大的坤寧宮裏緩緩走著,顯得此處愈加冷清。
皇後扶著安姑姑的手,走了好一陣子,她才後知後覺地問:“今日怎見不到一個人?”
坤寧宮雖然猶如冷宮,當朝皇帝謝蕭舟卻也並不曾苛待她,伺候的人手按照皇後品級,一個不少。
隻如今是桑貴妃統攝六宮,兼之謝蕭舟十年不曾踏足坤寧宮一步,所以這所謂的按製供奉,也隻是明麵上過得去,內裏並不上心,送來的人手全都是不得用的半大孩子,稚氣未脫。
安姑姑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塊天空:“娘娘,等會子要放煙花呢,宮人們想去看,我便允他們都去了,整日在咱們這兒冷冷清清地捱著,也可憐這幾個孩子了。”
皇後“哦”了一聲,垂下眸子,不再說什麼。
安姑姑見皇後年紀輕輕,卻如同九旬老嫗一般,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忍不住在心裏歎氣。
不管皇後聽不聽,她絮叨著:“我白日裏聽小宮女們說,這是富嬪為了給皇上祝壽放的煙花,說是皇上帶著桑妃南巡回來了,今晚就歇在紅葉行宮。紅葉行宮建在半山腰上,視野開闊,放了煙花皇上正好看得見。”
安姑姑咧開嘴諷刺地一笑:“她們為了邀寵,真是什麼花樣都想得出來。外頭爭寵爭的百花齊放,偏你這正宮娘娘,跟個泥菩薩似的,是個擺設。”
皇後扶著安姑姑的手,無動於衷地站著,心境像一口落滿了殘葉的枯井。
見她這樣,倒讓安姑姑心疼了。
皇後未嫁前,原本也是個驕蠻爽快的小娘子,可恨被情情愛愛蒙住了眼睛,在這深宮裏,生生作繭自縛了十年。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安姑姑像昔日未出閣那般喚她:“姑娘,咱們也留在院子瞧瞧熱鬧吧,反正這煙花放上天去,就不歸皇帝一人看了。”
皇後搖頭,低低道:“回去吧。”
世間再多歡喜,再多熱鬧,與她何幹呢,被所愛之人厭憎的這十年,磨滅了一個女子生而為人的趣,這苦痛,不知道何日何處才是盡頭。
安姑姑服侍皇後就寢,輕輕解開金鉤上的帷帳放下,帳子上的花紋是象征夫婦和美的並蒂蓮。
皇後就這樣靜靜地躺在並蒂蓮中間,臉色蒼白如紙,眼睛閉著,呼吸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