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不敢去細想。
禮親王認得曹喜,知他是慈寧宮的管事太監,便問道:“太後是怎麼薨的,傳太醫了沒。”
曹喜大喘氣地說道:“太後……皇上說,太後睡著了,讓咱家不要去打擾,可是裏頭一直沒有聲音,太後又病了這麼久,咱家不放心,就讓嬤嬤進去瞧了瞧,沒想到……”
“太後摔下了榻,撞到了額頭。”
“太後,她沒氣了……”
曹喜說完這句話,抬袖抹著眼睛。
禮親王捂著胸口,整個人搖了搖。
他想起了剛剛在太後所居偏殿外頭時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
禮親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本王去瞧瞧。”
曹喜抹了一把眼淚,說道:“王爺,太後他有時疫,死前似是還吐過血,您過去的話,可千萬要小心,可別碰到血……”
時疫?!
皇帝本來在慌張中,聞言怔了一下。
他怎麼不知道太後有時疫?
“太後得的時疫就和先帝一樣,太醫說了,碰到血會傳染。”
曹喜似是在擔心禮親王,所以特意提醒。
隻是這話落在皇帝的耳中,讓皇帝心驚膽戰。
先帝死於時疫,這種時疫會讓人吐血或咳血,要是碰了病人的血,就會被傳染。
這,他當然知道。
當年,他就故意讓一個死士先染上了時疫。
他知道先帝喜微服私訪,白龍魚服,所以,就叫死士去與先帝偶遇。
然後……
皇帝想起了剛剛太後的確是在咳嗽,還咳出了血,這血好像還沾到了他的身上……
皇帝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他看著自己龍袍的袍角,那一小灘鮮血並不顯眼,在這一刻又顯得那麼的觸目驚心。
先帝得的那種時疫,血傳染的,血會……
皇帝忍不住看向太廟。
這仿佛就是先帝的詛咒,先帝是想讓他染上一樣的病去死嗎?
是的。一定是的,這是先帝對他的詛咒啊!
“啊!”
皇帝發出了一聲尖叫,瘋狂地撕扯起了自己的龍袍。
蕭朔冷眼旁觀,微微彎起了嘴角。
皇帝中風後不良於行,又整天待在昏暗的屋子裏,精神越發不同以往,變得易怒急躁受不得一點刺激。
在宮中時,皇帝就已經時時暴怒焦慮。
再加上“夢魘”的效果……
皇帝的精神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他就像是處在了某種極度不安的氛圍中,認為周圍所有人都要害他,稍稍有一點火就能點著。
見皇帝這樣,眾人麵麵相覷,更加的驚疑未定。
這,這是怎麼了?
“皇上。”
曹喜忽然喃喃道:“您身上怎麼會有血,莫不是太後的血,太後染了時疫的,您……”
所有人都不由地順著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皇帝袍角的血漬。
皇帝去看過太後。
太後就薨了,莫不是……
一個大逆念頭,不知不覺地湧上了幾個人的心頭。
“朕不是,朕沒有……”
朕沒有!
皇帝不住地否認著,不過,他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沒有半點說服力。
若是換作從前,皇帝大可以做出龍顏大怒,勒令徹查,然後再交由蕭朔把這件事壓下去。
剛剛他也確實想跟蕭朔說這件事。
隻是,來不及了……
他崩得緊緊的心弦快要斷了,幾乎承受不了這一切。
“朕、朕……”
“皇上!”
鄭重明大聲打斷了皇帝的聲音。
他盯著蕭朔看了一眼。
原來這才是蕭朔的意圖……
蕭朔是要讓皇帝親口承認弑父弑母,讓他不容於世吧!
鄭重明說道:“皇上,您累了,臣先帶你去偏殿歇歇著吧。”
說完,他冷笑地看著蕭朔,問道:“蕭督主,你不反對吧。”
蕭朔與他目光相對了一瞬,鳳眼漸漸銳利起來。
鄭重明不偏不讓,說道:“您該不會要把皇上強留在此吧。”
蕭朔再強勢,也隻是臣。
而皇帝是君。
當著這麼多的人,鄭重明料蕭朔不能明晃晃地做出忤逆之事!
鄭重明不等蕭朔回應,就俯身對皇帝道:“皇上,臣帶您去偏殿歇歇。 ”
他說著,又攔住了輪著四輪車的宋遠,說道:“宋公公,不勞你了。”
蕭朔輕笑,說道:“宋遠,你留著,既然鄭大人要伺候皇上,那就讓鄭大人辛苦了。”
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如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
蕭朔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宋遠放開了四輪車,躬身退到了蕭朔身後
鄭重明深深地看了蕭朔一眼,親自推著四輪車走了。
他俯身和皇帝說話,似是在安撫他,然而皇帝半天都沒有給回應。
眾人都還是沒有緩過神來,全都呆呆地看向了蕭朔。
蕭朔雲淡風清,絲毫不理,隻對禮親王說道:“儀式繼續。”
禮親王木木地重複道:“繼續?”
蕭朔說道:“繼續。”
他說道:“這裏結束後,還有太後的喪事。”
對、對哦!禮親王呆呆地點了點頭。
先開始吧。
總得一樁一樁來。禮親王已經不想去想那麼多了。
沒有一件事讓人省心的,還有那鄭重明,都到這個關頭了,還不忘跟蕭督主爭權。
他們倆已經鬥了好幾年了,前陣子鄭重明才剛剛因為禁軍的事滿盤皆輸,現在是想扳回一程吧。
不止是禮親王這麼想,所有人都是這麼想。
而且,現在看起來,似乎是蕭朔讓了一步,其實,蕭朔在這裏主持大局,而鄭重明則跟在皇帝身邊“伺候”,誰勝誰弱,一目了然。
蕭朔沒有理會這些,他說道:“開始吧。”
禮部的官員唯唯應諾,唱道:“跪!”
除了蕭朔外,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去。
這聲音穿透力十足,連還沒有走遠的鄭重明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鄭重明皺了下眉,麵無表情。
機會終於來了。
他佯裝和蕭朔奪權 ,就是為了讓蕭朔不要注意到他的真實意圖。
伺候皇帝是伺候,而主導祭奠,是能夠站在萬人之上,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蕭朔必然想不到,這才是他故意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見皇帝,這並不容易,就算皇帝出了宮,在皇帝身邊的也都是蕭朔的人,他唯有在明麵上和蕭朔相爭,才能正大光明地避開蕭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