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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紅念再想起當年的事時,隻能看到山間按時東來南往的飛鴻和一兩聲猿啼叫過山伏,山澗流水十分清涼,她無事便去尋屋附近的泉穀,聆聽叮當水聲,以尋求心中安定。這樣安詳的日子過了有三年了,穀中並無打更的巡邏人,全憑日晷和刻在屋外古槐樹上痕跡算時。
這山裏傳來了別的聲音,風赤呼呼地擊落樹葉,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從山間急促逼近,焦急的喘息聲越來越近,紅念拔出別在腰間的匕首。踏風尋聲找去,見一男子被三四隻野獾追趕著,這男人跑得非常快,又靈敏地繞開雜草灌木和恣意生長的果樹,但依舊未見曾經習過武的跡象,他身上依舊有傷,應是經曆過激烈的打鬥。紅念站在高處看著,不太想救人。
“救命啊——有人嗎?”
紅念隻念這人隻身前來,又不像會半點法術,怎敢來這野辟的無人地。自己是會武功,又求清靜才敢在這裏生活,換做平常人,約是七八行人一同,也是萬萬不敢輕易來欣賞這裏的景致的。
紅念站在樹上看——男子看起來十七八歲,束發冠楚,瘦弱纖細,若是獾豬得了著落,也隻得沮喪地啃噬骨頭罷。
男人被逼跑到湖邊,一股腦跳了下去。
三五隻野獾還咄咄逼人,站在水岸嚎叫,見湖裏半天沒了水泡,才發覺此獵已落空,遂離去。
紅念輕拈水波看了一下,既無浮屍,想必這孤魂已被水下草纏了身,沉底潭去,她索性無味地離開,往生活了三年的木屋飛去。在山間歸途時順便把男子追逐中,從灌木上打落的野果撿了回去。
在這裏生活許久,這裏的鳥獸都怕她,或許是習武人身上本就帶有的凶氣,方圓均無猛獸侵擾,如今卻在這兒屋外聞到了血腥味兒。一路的血跡從能見著的泥土拖拽至裏屋,裏麵還有些許騷動,紅念拔出匕首,緩緩逼近後一角踹開門。
“山間露宿,月夜風高,可否借宿一宿?”一位蓬頭垢麵,全身濕漉的男人坐在木凳上,手拿著從牆壁上去取下的柴刀,正在刮一頭已被開腸破肚的野獾的肉。
“不先生柴取暖,把衣服烤幹,待會兒真正天全落下去,沒等吃上幾口肉就要凍得拿不上飯筷。”
“你這人看起來挺凶,說起話來卻斯斯文文地……嘿嘿……”這人被紅念攆了出去。
“姑娘,豬好歹是我殺的,這總該還給我吧!”男子站在屋階下,他還嬉皮笑臉著:“要不這樣姑娘,肉我分你一半,你讓我睡你屋裏,地板就行。”紅念把豬也扔了出去。
紅念躺在床上,這一地的血漬清理起來何等麻煩,這煩人精大難不死,又不辭辛勞躲到這裏,留著必生事端,明早得趕早把他打暈送出去。卻沒想到自己幾年未曾和人交流,說起話來竟然和幾年前一樣,分明是那種羸弱的語氣,雖心裏盡是汙穢之語,到口邊竟還是說來一些平緩的語言,想到這兒紅念更睡不著。
屋外大約月已升起,又被煩擾著這一地竟然需要自己清洗就更難入眠,這男人要是不亂跑是能在方圓安全過去這一晚的,頂多凍凍,萬一亂跑明早這就真是要自己清掃了。她見屋外沒有生起火,彈身,開了門,除了迎麵而來肅嘯的風,還有一陣幹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