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娘親!救救我娘親吧……”
薑令儀跪在漂泊大雨中,一遍一遍地磕著響頭,那哭喊聲淒厲又絕望,在雷鳴中更添了幾分悲涼。
“吱呀——”門開了。
她趕忙從院子中央爬過去,一把拽住從屋裏走出來的華服女人,跪在她腳邊聲聲哀求著:
“姨娘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親吧!我娘親、我娘親快不行了……”
柳姨娘翻了個白眼,嫌棄地踹開了腳邊跪著的小女孩,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在乎自己的裙角是不是濕了髒了。
“哎喲,這不是今早剛請過大夫嘛,大夫說你娘沒事兒,可別在我院子裏嚷嚷了,我家錦兒還要睡覺呢。”
話音剛落,這女人轉身便走,薑令儀不甘心,上前幾步拽住了她,這回柳姨娘使勁甩了幾下,卻都被她死死攥著,動彈不得。
她來了氣,忙罵道:“你個小賤人!到底要作甚?放手!放手!”
薑令儀的臉已經不能看,額頭上生生像是磕了一片血窟,分不清臉頰上到底是淚還是水,怎一個慘字形容。
“救救我娘親吧!姨娘快去宮裏請太醫,再晚些怕是快要……”
——啪!
話還沒說完,薑令儀隻覺得臉上一熱,下一秒便狠狠地摔了出去,整個身子重重地跌在石板上,被打碎的牙混著血,竟生生地被她給咽進了肚子裏。
苦澀,酸楚。
“哼,這麼晚的天,還下了這麼大的雨,你讓我上哪兒給你這賤人請太醫啊?哎呀~真是老天長眼,今日便是要滅了你娘那個賤人,還有你這個小賤種,哈哈哈哈……”柳姨娘笑得猖狂,轟天動地的雷鳴聲,她竟連半分畏懼都沒有。
薑令儀咬著唇,指尖死死地嵌進肉裏,抬起頭瞪著高高在上的那個女人,一股恨意瞬間蔓延全身,憋在心口的一股子氣隨時可能爆發。
柳姨娘倏然蹲下來,抬起手用指尖劃過薑令儀的臉頰,笑得陰森,“今晚啊,你和你娘……”
“都得給我死!”
薑令儀雙目呆滯,眼睜睜地看著房門被關上,自己坐在雨中,像極了一隻被人厭棄的喪家犬。
父親領兵打仗,母親臥病在床,哥哥和姐姐一個在宮裏做娘娘一個在中州讀書,府裏上上下下更全都是柳姨娘的眼線,偌大的將軍府,就是連隻蒼蠅蚊子都飛不出去……
她什麼也做不了,要麼是跪在院子裏求一個永遠都不會幫她的人,要麼就是回到自己院子裏眼睜睜看著娘親死掉,她恨不得,躺在床上咳血的是她自己。
“生得好又有什麼用,是嫡女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被人踩在腳底下……”
薑令儀自言自語地喃喃,扶著柱子,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撐著副搖搖欲墜的小身板,連走帶爬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伸著一隻顫顫巍巍的手,不敢開門了。
“娘,娘……”她輕聲喊著。
沒有回應。
“小五,你進來。”
過了半晌,裏頭沒了劇烈咳嗽的動靜,一聲微弱嘶啞的女聲從門裏傳出來,薑令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地的血,還有被染紅的被褥。
“撲通。”
她跪下了。
那張臉,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慘白如紙,麵無血色,勉強一張一合的唇瓣幹得裂開,唯一鮮活著的,竟是她瞳孔的恨意,無盡的悲哀。
“娘……娘!”
薑令儀反應過來,立馬撲過去,跪在她床前,一遍一遍地搓著母親冰涼的雙手,像是在摸一具白骨,仿佛這個人,早已經死了好久好久。
“答應我,別……別像娘一樣,窩囊。”
母親的年紀不大的,卻堪堪被歹人折磨成一副老嫗的模樣,哭幹了眼睛,到頭來人老珠黃,也無人所依,隻能等著盼著,能死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娘,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
薑令儀一遍又一遍地懇求著,她渾身都在發顫,那張臉分明就在眼前,卻感覺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再也摸不著。
“聽話…聽話,去找你舅舅…去找你外祖母……”
“娘!”
…………
心裏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些什麼。
她這年七歲,她的天塌了。
人可能是直到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失去她的那一刻,薑令儀的腦海裏一直湧現出許許多多溫馨的畫麵,就像那些美好,就發生在上一秒似的。
以後再沒人給她梳頭了,再沒人會給她做好吃的了,明明前幾天還說,等病好了就回老家玩兒,等父親哥哥回來了,一家人就團聚了。
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明明前幾天還可以衝她笑的。
“放心吧,您安心的去……”
薑令儀回過神來,看了眼麵前身體還沒有涼透的親娘,清澈的眼睛黯淡了幾分。
“我要,我要他們……”
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