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氣。

呼氣。

握住門把,眼神堅毅。

椎愛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出個門都要做五分鍾心理準備的人,哪怕此前她有過幾天不願下床的心理上完全廢人的時光,也有過蓬頭垢麵從社交意義方麵不好出門的日子,但從未有哪一刻像現今這樣,站在跨出寢室的大門前猶豫不決、宛如即將打開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你還沒走?”

清新微辣的檸檬薄荷海鹽的味道從身後靠近。

椎愛的手抖了抖,回過頭,剛剛洗漱完畢的遲楠站在她身後。

他捏起掛在脖子上的粉色小熊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漬,下半張臉埋在軟乎乎的毛巾裏時,秀氣的睫毛微微下垂,但是看向椎愛的眼睛卻帶著剛剛蘇醒的捕食者的鋒銳。

遲楠微皺眉,有些粗魯地拔下綁住劉海的皮筋,就算把前額的劉海都用以前的頭繩在頭頂上抓了一個小揪揪,他靠近發際線的地方還是在洗臉時被水打濕了。

難受。

遲楠把手指穿進發絲裏抖一抖,低著頭開始找吹風機:“你等我吹個頭發,我陪你一起去。”

但是他的室友卻在這時推開了門,遲楠隻聽到一句“沒事沒事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等他拿著吹風機一抬頭,剛剛雕像一樣佇立在門口的椎愛已經不見了蹤影。

椎愛關上門後抵在門背上撫著胸口喘息了幾口氣,捂住臉無聲尖叫平緩自己內心的激動——這這這!這不就是夢想中的和同居男友的早上小劇場嘛!

不對勁,椎愛你不對勁!那可是遲楠啊!那是投喂了你一年多的親親室友!還是和你一起進過浴室互相擦過背的室友啊!快!快回憶起來——原來的遲楠的樣子,回憶起她箍著發圈和你一起敷麵膜的時候,回憶起她熬夜和你一起追劇時對著手機屏幕裏的男主角喊歐巴的小女生嬌俏模樣!

椎愛的回憶剛冒個泡泡,就因為背靠的門忽然從裏麵打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往後摔在一個厚實的胸膛上瞬間破碎。

身後的胸肌蘊含著蓬勃力量的同時還有著難以言喻的柔韌,這是在女性身軀上的時候不會體驗到的觸感。

椎愛呆呆地抬起頭,隻看到遲楠的下巴,他們現在的身高差讓椎愛的腦袋剛剛好卡在遲楠的下巴處,那檸檬薄荷海鹽的味道更近了。

直到遲楠發出一聲隱忍的痛呼。

椎愛像是挨著彈簧一樣刷的就蹦出去幾步遠,尷尬又臉紅地看著遲楠皺著眉揉了揉被椎愛撞到的地方。

“原、原來撞上去會有感覺的嗎?”椎愛發誓,她不是變態,隻是純粹地無法壓下好奇。

遲楠沒想那麼多,也沒覺得這是多難以啟齒的事,有點困難地將自己的感覺說出來:“明明摸上去很結實,但一撞是真疼,就像回到當初胸剛發育的日子。”

椎愛:“哎,是這樣啊……哎,好神奇。”

被發絲掩著的耳朵的熱量已經無法忽視了,但是椎愛還要保持臉上的微笑。

椎愛:“啊!你是要扔垃圾是吧!我帶下去!”

不由分說地搶過遲楠手裏的垃圾袋,椎愛費勁把一臉莫名其妙的遲楠翻了個身推回了屋子裏——也虧得現在體格和噸位都上了一個層次的遲楠下意識跟著她推的方向走了幾步,不然椎愛怕不是推了個寂寞。

啪得一下把那擾亂自己心神的罪魁禍首關在門後,椎愛才從那幾乎要把自己淹沒的不切實際的粉色幻想中脫身而出。

不妙,太不妙了。這幾天在學生會的幫助下,大家開始漸漸習慣自己的男性身份,熟悉起這些新的異性身軀後,椎愛受到的荷爾蒙暴擊就每天以破表的趨勢上升。

仔細想一下啊!她有多艱辛啊!

明明第一天大家還都是宛如初生雛鳥一樣毛發淩亂衣著混搭一起精神小夥,第二天就全員配置英倫風校服煥然一新仿佛撕漫男,現在連各種家居服都配上了!電動剃須刀都發了!學生會還專門出教程教大家怎麼刮胡子啊!

這不就是已經變成普通的男生了嘛!

而椎愛,不就普通地變成了和一個男性同居,和幾十個男性同層,和幾百個男性同宿舍樓,和幾千個男性同校的全校唯一一個女生了嘛!

可惡,這是什麼破廉恥無下限的逆後宮遊戲展開啊,心髒要受不了了。

椎愛做夢都不敢玩這麼大的!

“呼……”在心裏發泄一通,椎愛終於平複了最近在男性荷爾蒙包圍中越發敏感騷動的少女心,麵色如常地抬起頭。

然後她就被另一張俊顏暴擊了。

穿著無袖背心的夏顏靠在陽台上眯著眼睛戳手機,兩臂蓬勃的肌肉大咧咧地展露出來,他打了一個哈欠,牙刷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嘴巴裏鼓搗,白色的牙膏沫浮出,在他嘴邊留下一圈滑稽的白胡子。

……怎麼說呢,臉是帥的,嗯,臉的確是能看的。

注意到椎愛的視線,夏顏抬起頭:“逆夏看森莫(你瞎看什麼)。”

椎愛拎著垃圾袋麵無表情地路過夏顏:“沒什麼,早上好哦,夏顏。”

夏顏又嗚嗚咕咕了一些椎愛聽不懂的字,椎愛也沒興趣去聽清楚,隻是在路過夏顏宿舍門口的時候,椎愛沒忍住往夏顏宿舍裏看了一眼。

沒看到蘇語冰。

雖然椎愛沒去過他們兩人的宿舍,但是很快就能分清楚他們的床位——夏顏的桌子上淩亂地擺著零食和課本,充電線常年插在插板裏,床上更是有一個巨大的“夏顏男朋友”送的粉紅豹,不過現在被實在沒法和粉紅豹擠一張床的夏顏放在椅子上了。

蘇語冰的床鋪就收拾得很整潔,椎愛認識的和不認識的昂貴護膚品、化妝品被好好地收納在透明的梳妝包裏,床上掛了遮擋視線用的布帳,連椎愛眼熟的那個小皮箱也乖乖巧巧幹幹淨淨地靠在桌子邊。椎愛仔細看了看,不像是在床上的樣子。

默默回過頭,迎上夏顏一臉不耐的“你又想做啥”的表情,椎愛賠笑:“那個……額……蘇語冰天天起那麼早嗎?總是看不到他人。”

夏顏聽到蘇語冰的名字就是一個白眼翻過頭頂,他憤憤地把牙刷從嘴裏拿出來:“咕嚕咕嚕咕嚕(誰知道他一天天地跑哪裏去了啊)。”

髒髒。

真不該問的。

椎愛一手擋住飛沫攻擊,腳上不停走出夏顏的施法範圍:“哈哈哈我有急事先走了。”

光斑從手指的縫隙裏落在椎愛的臉上,她腳步輕快,踏著浮動的陰影穿過這條已經走過一年的走廊,路過掛著一條條四角內褲的衣繩,又扶了下快要被風吹下來的衣架,上麵帶著皂角香氣的男款校服上還被主人為了標記,在後頸商標處用黑色記號筆寫了端正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