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勢月槿躺在遮陽傘下享受著冬日的太陽,黑色的大傘將陽光遮得嚴嚴實實,沒有漏下一絲。
侍女端著茶盞慢慢接近,屈膝停在伊勢月槿身旁,輕輕揭開杯蓋,一股苦澀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
“小姐,該喝藥了。”侍女輕聲細氣地開口,低垂著頭,動作恭敬。
“嗯。”伊勢月槿懶散地微微坐直身子,接過侍女手中的茶盞,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頭,將藥汁一飲而盡,“下去吧。”
“是。”侍女悄無聲息地退下,隻留下伊勢月槿一人生無可戀地躺在椅子上。
伊勢月槿,伊勢家族的大小姐,自幼體弱多病,活動範圍不過是從伊勢家的這個宅邸到另一個宅邸,雖然在家中算得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本人並不喜歡——
她這一世最大的願望是成為一隻喪屍。
是的,喪屍,末世裏的那種喪屍。
伊勢月槿上一世就是一隻喪屍,一隻頂級的喪屍,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隨她挑選的食物,而現在,她卻是一個身嬌體弱的人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離世,如果這樣的人類出現在上一世的她麵前,她甚至連吃了她的欲望都沒有,太弱小了,一看就知道缺少營養。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伊勢月槿想,按照人類的話來說,她也算是造了太多殺孽,罪孽深重,所以自己穿越成了自己最為嫌棄的口糧來贖罪。
一陣微風吹過,拂起伊勢月槿的白發,糊了她一臉,一時間月槿眼前隻剩一片白色。
她有些煩躁地將頭發理了理,隨手摁回腦後,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她不喜歡白發,但是每次氣悶的時候,這頂白發總是會出來刷存在感,似乎是嫌她不夠抓狂一樣。
伊勢月槿曾經也是個白毛控,在她還沒有被那個一頂白毛的男人殺死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不知白毛的險惡,甚至在聽說人類有白毛的時候,還去爬過圍牆。而後來,她隻想打死曾經的自己。
這一世的伊勢月槿生而為白毛,小時候每次看到白發,她都忍不住想要拿起剃刀把自己剃成一個光頭,哪怕禿了也不要緊,隻要看不到白發就好。
可惜的是,她一直沒能成功,第一,是因為像伊勢這樣的大家族,作為大小姐的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剃刀;第二,每次她想要剃頭,她的父母兄長總會一哭二鬧三上吊,完全看不出在外的優雅穩重,他們讓她珍惜這頂白發——這是月神的恩賜;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來自於末世的喪屍月槿,她真的不會剃頭發,剃頭蓋骨可能會。
一晃十年過去了,痛定思痛的伊勢月槿仍舊沒有接受白發,她甚至想到了染發——那個末世前十分流行的技術,可惜的是,她的身體太差了,差到難以接受染料的刺激,或許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病死了。
帝級喪屍因病而亡,這大概是末世最可笑的事情。
做人一點都不好,遠不如做喪屍來得瀟灑。
十多年來,伊勢月槿一直沒有放棄過研究喪屍病毒,可惜的是,有的東西並不是堅持就可以做到的,這麼多年來,喪屍病毒並沒有任何頭緒,但她醫學天才的名聲卻是傳了出去。
因為伊勢家族的權勢,她當年提出想學醫後,也為她聘請了多位有名的醫生教導她,在她展露出自己的天賦後,更是為她建起實驗室,支持她的實驗。
伊勢月槿也沒有辜負父母的培養,從十六歲開始,她就已經可以作為主刀醫生進行手術了,甚至有人說,她可以引領未來的醫學發展。
然而,所有的讚歎聲都終結在一年前,伊勢月槿因為病情原因,視力急劇下降,甚至連十厘米內的東西都難以看清。伊勢月槿試過戴眼鏡,可惜的是,這具身體的柔弱再次刷新了她的認識,鏡架壓迫神經造成頭暈,讓她無法久戴。
於是,一切的看好與豔羨都成了同情和惋惜。
“如果伊勢小姐沒有生病該多好啊。”
“如果月槿小姐可以繼續手術和研究的話,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的。”
“……”
一個人,會為食物對自己的惋惜動容嗎?
不會的。
所以伊勢月槿對於他們的評價無動於衷,然而她的淡漠,卻為她招來了更多的惋惜。
寵辱不驚。
是他們對她新的評價。
伊勢月槿今年二十歲了,她沒有嫁人,仍舊生活在伊勢家,她的侄子已經會下地跑了,但她卻隻能長年累月地半躺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無論走到哪都需要人攙扶。那個孩子已經忘記了小時候雖然冷著臉卻會陪著他玩鬧的小姑姑,他對於這個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姑姑有了一種夾雜著畏懼的疏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