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喬蕎剛進病房, 林遠舟就回過頭來看她,目光清明冷靜,絲毫沒有頹然落魄之感。如果不是剛才在病房門口站了好一陣, 她當真要被他騙了。
將買來的餐盒一一擺放在小桌上,喬蕎這才走到他跟前仔細看他。
林遠舟笑道:“怎麼了?”
“沒事。”喬蕎看了眼窗外, “最近陽光都很好。”
“嗯?”他在耐心等她說下去。
“在山莊,你說以後要補度蜜月。”
他當然還記得,也清楚她此刻提起的用意,於是頷首問:“想好去哪了?”
“和你一起, 哪裏都好。”喬蕎握住他的手,將他拉至桌邊吃飯, “忽然多了許多時間, 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看著她明朗的笑容, 林遠舟籠罩在心口的烏雲漸漸被撥開。她的笑溫柔又親切,總覺得像隻柔軟的手,輕易就能將他那些躁鬱和不安抹平。
“當提前預支以後的假期, 好好陪我?”喬蕎說, “你欠我, 好多約會。”
“好。”如果換做從前,讓他休息簡直是要了他的命,就連剛才被領導勸解的時候, 他其實也是抗拒的。可這會兒看著她眉眼彎彎表示期待的樣子, 他忽然也覺得……慢下來的生活沒什麼不好。
林遠舟給喬蕎夾了塊排骨, 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和她認真討論起接下來的安排。
但春節馬上要到了, 加上他要養傷, 所以不可能真的去補度蜜月。但看他心情明顯好轉, 喬蕎總算鬆了口氣。
回家以後,林遠舟告訴喬蕎得回隊裏一趟,喬蕎立刻全身都緊繃起來,“做什麼?”
林遠舟被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取悅了,捏捏她鼻子,“工作上的事還需要交接。”
而且,康橋被捕後他就進了醫院,案子後續問題以及當年的隱情並不清楚……這麼多年的心結,還是想去看一看。
喬蕎聽他這樣說,才稍稍放下心來,“早去早回。”
林遠舟穿了大衣正打算出門,聽到這話步子微微頓了下,回身一看,溫暖的客廳裏光線充足,喬蕎正趴在地毯上看漫畫,穿著草莓圖案的襪子,一雙小腳調皮地晃來晃去,右手則搭在十塊錢肉呼呼的肚子上。
十塊錢明顯很舒服,眯著眼在打盹兒。
那畫麵無端讓他心裏充斥著一股奇妙的感受,這個小公寓,不再是從前出門連頭都不想回的“家”了。
隊員們見到林遠舟回來,俱是一愣,隨後刷刷全都放下手邊的工作湧了上來。一瞬間林遠舟就被團團圍住,陣陣關切聲將他淹沒了。
“林隊你回來了!”
“傷口好了嗎?”
“我們都快想死你了。”
全是出生入死的夥伴,林遠舟看著大家熟悉的麵容,恍惚又真切,平日裏冷冽的五官漸漸多了幾分柔情,卻還是繃著臉道:“想我?想我罵你們嗎?”
他可沒少凶這群小崽子,年輕隊員多,就得鞭策著罵著趕著。
大夥兒哪裏不知道這是他們林隊鐵麵下的溫柔,哄堂一笑。
張姐插話道:“這不是你不在,大夥兒都沒幹勁了嘛!”
“看來是我不夠凶?”葉尋之喝著茶,懶散地靠在辦公室門口望著這群人,抬了抬下巴,“得,接下來一周都加班。”
頓時收獲一片哀鳴,林遠舟眼底有了笑意,“都去忙吧,我找葉處談點事。”
葉尋之早就知道他今天會回來,將人迎進辦公室後,遞了份文件給他,“康橋的口供。”
林遠舟過了幾秒才打開,簡簡單單的文字,卻將那段往事撕裂在他麵前。
……
林遠舟的母親葉雲杉是位香水設計師,才華美貌兼具,吸引了眾多成功男士的追求,但她偏偏對林康耀青眼有加。從小在優渥的家境下長大,她對物質沒有過高追求,反而更欣賞男人的魄力和野心。
這或許也為兩人的悲劇埋下了導火索——婚前如何甜蜜,婚後就倍感寂寥。
林康耀正在事業打拚期,過了熱戀和新婚的勁頭,就開始顧不上葉雲杉了。
葉雲杉當時正懷孕,孕期本就情緒不穩定,漸漸開始疑神疑鬼,生下林遠舟之後,對於老公的冷落和敷衍就更加敏感。
她開始追問林康耀,是不是有了外遇,是不是嫌棄產子後的自己不再貌美吸引他?
林康耀起初還耐心哄著陪著,後來事業壓力也大,漸漸少了耐心。
兩人的感情徹底進入冰封期。
林遠舟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裏長大了,當時他們住在林康耀新開發的一個別墅區,人少安靜,離市區也很遠。
林遠舟沒有玩伴,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葉雲杉並不理他,從他記事開始就如此。
幸好家裏還有桂姨,讓林遠舟的童年不至於全是冷冰冰的。
案發那天,其實一切如常。隻是聽桂姨說附近來了劇組在拍戲,林遠舟對此不感興趣,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很安靜。
可這樣的安靜也很短暫,洛溪忽然來家裏找他,她是林康耀朋友的孩子,自從在一次派對上和他說過幾句話,就常常莫名地跑來找他。
林遠舟有點煩,偏偏洛溪還纏著他要玩遊戲。
“玩捉迷藏吧,你藏,我去找你。”
當然隻是哄她的,林遠舟說完就繼續待在自己房間裏,沒有去找她的打算。
也不知過了有多久,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尖叫,若不是宅子太沉悶,其實根本聽不到。
像是洛溪的聲音。
聲音來自二樓。
葉雲杉獨居在二樓,她當時的抑鬱症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不是特別的事,桂姨和林遠舟極少會去二樓打擾她。
所以林遠舟想,大概是洛溪惹了葉雲杉不高興。
可等他找上樓,看到的卻是葉雲杉倒在地板上渾身是血的場麵……
白色窗紗在風中飛舞,獵獵的風聲灌進他耳朵裏,那畫麵夾雜著巨大的風聲,猝不及防地印在了年幼的他腦子裏。
自此林遠舟便噩夢纏身,再也沒有好過。
洛溪當時藏在衣櫃裏,起先已經睡著了,是聽到動靜才驚醒的。年幼的她目睹了凶殺案,也被嚇得不輕,幸好她機警沒發出聲音,等凶手從窗戶逃走才跑出來。
康橋當年準備充分,指紋腳印都沒留下,而洛溪那時年紀太小,加上刑偵手段不如現今發達,案子一度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