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章(1 / 2)

傍晚時納蘭府送女美霖及美清上黛布青頂馬車。

純懿與勝蕤兩姐妹尚未出閣且居喪,不便隨兄長寧琇及伯母蘇完瓜爾佳氏一道去宅院門口送二位堂姐妹入宮選秀。

她們在房中隔方桌對弈以打發時間。

眼看著紅日沉入重雲,天色愈見昏沉,勝蕤漸漸心生煩悶,伸手推散棋局作認輸狀。

純懿一貫耐心好,也並不因棋局中斷而作惱,隻管挑揀同色棋子放入盒中。

“三年前也是這樣。長姐與二姐姐自黃昏離家,次日傍晚由宮人牽引馬車送還,內監於府門前宣讀指婚旨意,何等光耀。往後再等上三五月份,長姐與二姐姐就陸續出嫁了。今年——”

純懿頓了頓,沒再說下去,而是突兀地換了話題。

“往前兄長年紀小,由伯母牽著立在門口主持門楣,還是個孩童相。如今,兄長已漸長成模樣,卻瞧著心思陰沉了許多。自阿瑪去世,宗族及府上大事小事都須得由他出麵在場。我覺著他並不十分痛快。”

勝蕤心憂二位堂姐,並無心情與純懿攀扯,隻勉強應道:“兄長從來不願耽溺於人情世故,更不喜宗族內部明爭暗鬥。這些事情向來教他心煩意亂。心緒易動,燥熱火氣上頭,更談不上靜心研學了。外頭旁人背地裏嗤笑咱們葉赫那拉氏陰盛陽衰、子嗣不興,兄長要強,最聽不得這般冷言冷語,就更想擔起宗族責任,便是強使自己打起精神應對那些事。如何能痛快?”

純懿點頭稱是,微微歎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隻顧低頭收拾桌上的棋子。

屋內正安靜著,在門口伺候的使女一聲通傳,蘇完瓜爾佳氏來了。

兩人起身向關氏問安。

納蘭永壽去世多年,關氏孀居,恪守規矩禮法,衣裳及發飾首飾素來都是從輕從儉。今日為送膝下女兒入宮選秀,她也特意換上新裁的水黛色旗裝,發髻上簪著一對赤金鴛鴦戲水釵,是她從前萬事安泰時最鍾愛的發飾。

她如此打扮拾掇,以示家宅祥和喜樂,更欲福佑女兒日後生活順遂安康。

“端放去書房讀書了,我想著你們姐妹倆許是在房裏悶著了,就過來看看你們。”

關氏由使女扶著在上首坐下。

“依著規矩,明日晚上美霖及美清就該回來了。我一早囑咐管家訂了攬月樓的全席送到府上,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團團圓圓吃一頓飯罷。你們可還想吃蘇五齋的糕點?我記得勝蕤最喜歡他家的桂花奶糕。還有別的吃食,你們自己擬了單子叫管家去置辦吧。”

勝蕤及純懿的額娘愛新覺羅氏在雍正五年誕下純懿後不久就去世了。純懿與勝蕤皆是嫡女,母喪後父未續弦,自然也不能隨隨便便交給府中側夫人、庶夫人撫養,於是就抱給了伯母關氏照顧養育。

兩姊妹的阿瑪納蘭永福因當年奪嫡舊事及妻族姻親而不為雍正爺所喜,仕途坎坷不暢。他也樂得清閑,整日侍弄蘭草,整理書冊,詠作詩文,對膝下子女更是不常在意過問。

待到雍正八年,聖旨令永福子女全部過繼予永壽,勝蕤和寧琇也成了關氏及納蘭永壽名義上的子嗣。永壽與永福兄弟情篤,永壽一貫疼愛弟弟的子女,關氏也對兄妹三人關愛有加。

“天色不早了,你們挪去正房陪我用膳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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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後,勝蕤先行告退。純懿一貫與關氏親近,便留下來陪關氏說話。

關氏善女紅,坐在燈下給寧琇縫補春衫。純懿抱著書卷坐在一旁,安靜乖巧。

關氏身邊的老嬤嬤蘇氏掀開簾子走進來,便瞧見這般母女相靜好的情景。

純懿見著蘇嬤嬤進來,放下書冊恬淡笑著同她問好:“蘇嬤嬤安好。”

“奴才給夫人請安,給五格格請安。”

“蘇嬤嬤,有什麼事?”關氏手上針線活未歇,手指靈巧地撚著針線翻來覆去。

蘇嬤嬤言道:“先前夫人給四格格及六格格相看的幾位使女都從莊子上送進府了。奴才留意著,覺得其中杏兒、枝芳、彤桂都可留用。其餘的都還年輕生怯著,若是作尋常灑掃丫鬟也就罷了,若是格格心善留在房裏使喚,怕是擔不起照顧四格格、六格格的差事。”

“那就她們三人留在我院兒裏,其餘的留在府裏作尋常差使丫鬟罷。正好咱們府上也要放一批包衣回莊子上。她們就填補這空缺差事罷,你去安排就是。”關氏語氣淡淡地吩咐道。

“對了,讓莊子上再挑一批好的上來,隨後你使新來的包衣在各處上轉一圈,輪職做一趟,好好考察相看。明年純懿及勝蕤兩個孩子孝期已滿,就要議婚事了,也該選上新使女填滿空缺位子。”

話說到這裏,議及婚嫁,純懿就不能再久留了。她知禮起身,行禮告退。

待純懿退出去,關氏又說:“蘇嬤嬤,去備下禮品。過幾日咱們得知會弘暲福晉郭絡羅氏。純懿、寧琇及勝蕤三個孩子明年出孝期,該請外家人來行禮。我想來想去,弘晸尚在圈禁中,身份敏感,他的嫡福晉那拉氏老早又同我說過,萬事靜默,唯求自保,明裏暗裏也是避嫌得很。此事還是不便做得太過高調。你陪我一道去,叫上外府護衛,一切從簡而去,隻待不過半日就回來。想來也不會太過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