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客睜開眼, 發現陳伯正坐在凳子上看他。
昨天他淋了一場雨,體溫燙得能煮番薯,陳伯自然而然地一夜沒睡。
看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 林客掙紮著想起來,卻被陳伯輕輕按下:“和老師請過假了, 怎麼能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
瘦小的林客沉默不言。
這模樣, 看得陳伯心裏歎了口氣。
別看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卻很深, 養了這麼幾個月,卻怎麼也養不“熟”。
他看得出林客寡言孤僻,難以融入人群。好在這孩子聽話, 於是他試著讓林客多去給人幫忙,製造點和同學間的互動,同時也增強一些自身的自信。
誰知道這孩子是個死心眼, 完全把這件事當成任務來做, 昨天那麼大的雨, 他就把雨傘給了別人。
“在幫助別人之前……”陳伯本想說“也該看看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幫助別人”,但看到林客有些慚愧的眼神, 這話也說不出口了,他頓了頓道,“先保護好自己。”
“嗯。”小少年把被子蓋好。
陳伯見他的樣子, 又想歎氣, 這時卻聽見門被敲響了。
他轉身去開門, 隻見居委會的胡春芳正握著一個小女孩的肩站在門口。
中年婦女見到陳伯,低頭對小女孩說:“嵐嵐, 叫伯伯。”
“伯伯。”背著書包的女孩脆生生對著陳伯叫道, 又探頭去看房內。
“孩子都和我說了, 多虧你家林客,她才沒淋雨,今天說是沒來上課,我尋思著該不是感冒了?”胡春芳和陳伯的社工團隊多有打交道,因此直接找上了門來。
陳伯忙說沒事,胡春芳仍然堅持要進來看看,嵐嵐也從包裏掏出筆記準備給林客補課。
她和這個新來的小哥哥不熟,不過好在她開朗,並不扭捏,還貼心地把林客之前沒學過的知識點都標注出來。
林客的燒退得差不多了,沒想到還得上課,又是個小姑娘教他,臉上到底顯出幾分不自在,有一茬沒一茬地聽著。
嵐嵐則時不時看他,眼神裏滿是喜歡——這個新來的同學雖然不愛說話,但長得既可愛又帥。
隔壁間,陳伯和胡春芳聊了幾句林客的情況,胡春芳倒是很樂觀:“不用擔心,這小孩挺討人喜歡的,我們家嵐嵐還沒主動說要給誰補過課呢,平時都生怕別人超過她。”
陳伯歎口氣:“但願如此。”
這次事件過後,陳伯再也不“要求”林客主動去幫助誰,但林客似乎悶不吭聲踐行著這一點,逐漸地也有了幾個朋友。
“處理麻煩”變成了林客和他人交往的渠道,看上去發展得不錯,但陳伯卻總不安心。
因為陳伯看得出,林客這麼做並非是出於老好人心態,更不是想得到感激,純粹隻是因為不知道用什麼其他方式和人溝通,他鮮少主動去找什麼人、甚至當別人約他出去玩的時候,林客也往往是拒絕的,而那些朋友隨著他的考試、升學,也漸漸地與他分開了。
到頭來,林客還是最喜歡回到家裏,就坐在那張小桌子前,要不看書,要不寫作業,要不就盯著窗外發呆。
在林客去讀本地的住宿學校之前,陳伯還問他要不要住校。
“不了。”果然,林客一口回絕。
陳伯的身體不好,自知無法看著林客走太遠,隻好到處帶著林客見同事,希望林客能和他們打成一片。
但不論陳伯怎麼努力,林客還是隻和其他人保持最基本的客氣,再習慣性用他那張十分隨意的俊臉收割一波眾人的好感度,最後轉身就回,片葉不沾身。
就好像他出門隻是任務,回家才是終點。
這麼獨來獨往的,以後一個人可怎麼辦?
陳伯:“……”
陳伯第一次感到頭大。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時,契機出現了。
某天,也不知是嵐嵐替林客說了句什麼話,把幾個賊小子惹急了,追著林客鬧,還把架打到了家裏來,差點傷到陳伯。
林客忽然地就發了瘋,第一次發狠反擊,嚇得那群混混再也不敢來惹他和陳伯。
正巧那天大家都在,陳伯就當著大家的麵開玩笑似的問林客:“現在還有老頭子給你撐腰,將來你一個人怎麼辦?”
卻見林客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就像一隻小獸那樣,很敏感地問:“怎麼了?”
那一瞬間,陳伯感受到林客身上極度缺乏的那種安全感。
他把林客再次帶到同事們麵前,再次向同事們介紹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陳伯確認了,如果林客自己願意,他要讓林客成為一個社工——這是最能夠和他人產生連接的職業,也是最能把林客和這個世界綁在一起的職業。
時間過得很快,林客去讀大學,但就像小時候那樣,畢業了很快又回來,壓根沒想著去另外的大城市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