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入秋,泰州的天卻已轉涼。
可這大街小巷的熱鬧一點沒少,茶館裏更是熙熙攘攘,座無虛席。就這上下兩層的小樓已是人滿為患,連根針都再難往裏插。
“讓一讓,讓一讓——”少年卯足了勁兒,才勉強從幾個大漢邊上擠出來,還沒等往前邁步,又被幾個大漢擠出來,進進出出像潮漲潮落似地。
“我去——”少年咬牙,鼓著腮幫子,咚的一下把自己撞進了人堆,正以為終於要苦盡甘來擠進去的時候,一旁豐腴的大娘挪了兩步,霎時把他卡在一根梁柱前,進不去也出不來。
不住往前張望,人潮人海的也找不到人。
“擠什麼呢!”一個老頭見曹成文往裏鑽,不快地喊道。
“讓一讓——”曹成文黑著臉不答話,仍往裏擠著。
不由腹誹,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趙師兄可真叫我找得辛苦。
“話說六百年前呐,那世道當真個兒是非紛亂,黑白顛倒,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妖魔鬼怪是多如牛毛、數之不盡,個個窮凶極惡、殺人如麻。怎見得,有詩為證:白日狐鬼漫行走,青山遍地是妖魔。十裏逢人莫言語,誰知小兒是豺狼?您要是問這妖魔鬼怪怎會如此猖獗?那還得從叱吒風雲的大魔頭——赤幽至尊說起。”
老先生一開口,聲音板正、抑揚頓挫,霎時間四座皆寂。
“赤幽二字,乃是上至赤天,下抵幽冥之意——話說,這赤幽至尊本是赤水河中一條血蟒……”說書先生從這赤幽至尊出世說起,講述了那六百年前的曠世大戰,沒多會兒,底下眾人已是目不轉瞬,聽得入神。
一頓一停,都弄得台下聽眾揪心不已。
前邊四人各坐一條凳子便算雅座,靠西是一素色道袍的年輕道人,手中的杯子一直懸在嘴邊,也是聽得極為入神。
“趙師兄!可算找到你了,真不容易。”少年曆經千難萬險,終於從肥肥瘦瘦、高高矮矮的茶客中擠了過來,擠到那年輕道人身旁。
但道人仍未察覺,直到少年用力拍了拍道人的肩膀。
“成文?你怎麼?也來聽書。”趙訊(字無塵)驚疑,才放下手中茶杯,隨後向人堆瞧了瞧,“就你一個人?沒跟師兄、師妹在一起?”
曹成文才擠得一身是汗,見趙訊獨個兒坐長椅,趕忙一屁股坐在邊上,端起趙訊剛放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師兄找你呢。你又獨自下山來聽書,害我一頓好找。”曹成文抱怨,這茶有些糙,苦得他吐了吐舌頭,雖然嫌棄,但此時口渴,還是把趙訊的茶水全喝了個幹淨。“師兄?怎麼不點壺好點的茶呀?”
“……電光火石之間,隻見一道劍光直透雲霄,有如開天辟地,四處山崩地裂,鬼哭神嚎。一眾小妖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削下了頭顱!一顆顆妖怪頭像落石一樣咚咚咚地滾將下去,驚得仙娥俏臉失色,駭得天兵肝膽俱寒。”
“須知眾仙苦戰多時,都不能取得上風,這一縷劍光卻輕而易舉地滅了十萬小妖。仙門魔道都鴉雀無聲,均喊‘是何方神聖’,一眾妖邪更是軍心渙散,不敢上前。”
老先生還不待喝口茶,又接著道:“許久,才見劍光收斂,一黑衣青年手持寶劍邁步走來,腳下生出朵朵金蓮,周身更是法相萬千,流光溢彩——眾人這才曉得,竟是這位大能一擊之間覆滅數之不盡的妖魔。”
“此人黑衣白麵,極是英武,有讚雲:眉峰如龍,玉麵好似天帝落世,脊背軒偉,身姿如同昆侖開天……”
曹成文緩了口氣,看著前麵的說書人,一手轉著茶杯,“師兄呀,這講的啥故事呀,怎麼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趙訊未看向曹成文,便答:“六百年前,無涯真人七劍平亂,開盛世太平之事。”
曹成文聞言,蹙了蹙眉,撇嘴道:“這個呀,師兄你還聽不膩?他們凡人偶爾聽聽就算了,咱們隔三岔五就要聽九辰宮吹噓一番,自小到大也不知聽了多少個版本了……”
“那怎麼能一樣。”趙訊仍是入神地聽著說書先生口若懸河,也沒注意曹成文說了什麼,隨口應著。
曹成文見趙訊敷衍,黑著臉也不再自討沒趣,也隻得一邊轉著空杯,一邊百無聊賴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