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日。
阿哥所的池塘裏開滿了荷花。
姑姑馥容回到阿哥所,剛穿過月門便看到大太監安福站在四阿哥的院子前訓斥小宮女。
“你們一個個的怎麼做事兒的?毛毛躁躁,一點也不仔細。”安福尖細的嗓子裏透著威嚴,麵白無須的臉上此時滿是怒色:“福晉心善,不和你們計較。可你們知道嗎?宮裏頭的一個瓷碗一個瓷碟,那都是記著的。少了哪個,都是大事!如今……”
他話說到一半,眼角餘光掃到馥容的身影,匆匆結束了訓話。又緊走兩步來到馥容身邊:“姑姑,怎麼樣?”
馥容壓低聲音:“沒大事,不過是摔碎了一點東西而已,幸好不是什麼名貴的。內務府說了,福晉不計較就沒什麼,扣她們一年的俸祿補上就算。”
“那就好,幸虧福晉心善。不然真計較起來,可得讓旁的阿哥們看了笑話,覺得四爺這邊連點不值錢的小東西都太過看重。”安福心裏頭道著阿彌陀佛,輕聲說:“姑姑覺得不覺得,這兩天福晉脾氣好了許多?”
以前的福晉,年齡雖小卻頗為嚴厲,把四阿哥的院子管理得密不透風。
那兩個小宮女,是三天前打碎了東西的。本來福晉說要嚴懲,把她們送去慎刑司。昨天上午忽然改了主意,說和內務府商量一聲,若是無妨的話,克扣俸祿就算了。
身邊伺候她的宮人們聽了後,表麵上和以往沒什麼不同,暗地裏卻都鬆了口氣。
阿哥所裏的福晉們,數四福晉最一絲不苟,做事兒最嚴謹。
底下人戰戰兢兢的平時都很緊張。
如今四福晉把伺候了她兩年的小宮女從輕處罰,讓大家夥兒心底都輕鬆了些,覺得福晉寬厚。
最起碼,福晉還肯念著大家的好。
馥容聽了安福的話,讚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福晉這兩日脾氣和順些了。許是年歲到了吧。”
福晉十一二歲就嫁給四阿哥,來到阿哥所。
或許她擔心自己年歲太小怕壓不住陣,福晉做事生怕行差踏錯,十分嚴謹,一舉一動都按著規矩來,半點都不肯鬆懈。
如今幾年過去,福晉年歲漸長,應該是心性也開始變化起來,這才改了主意。
說到這兒,安福眼珠子轉轉,忽然想到一事:“姑姑,福晉之前年歲太小,雖然和四阿哥拜堂成親,卻始終沒有全了所有儀式,未圓房。如今她已經長大了,做事也開始周全起來。那這事兒是不是……”
馥容聽後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可管好你這張嘴吧。主子們的事兒,也是我們能妄議的?”
話雖這麼說,倆人到底是在宮裏頭相識多年的老人了。馥容還是多多少少透了點消息給安福:“四阿哥說了,這兩日就要到福晉生辰。阿哥所請吃飯稍微慶祝一下,之後的禮儀便能全了。”
安福聽後大喜。
四福晉和四阿哥的感情,隻能說不好不壞。相敬如賓有餘,卻始終沒有多少情意在。
禮儀全了後,福晉說不定便能有孕了。若是福晉生下個小阿哥,四阿哥定然對福晉更好。那他們這些跟著伺候的人,怕是也能沾沾光。
“你可別想太多太遠了。”馥容一看安福這模樣,就知道他在琢磨什麼:“萬事都要走一步看一步。想那麼多做什麼。”
安福笑笑:“姑姑教訓的是。”
倆人說著話便進入屋內。
馥容目光快速巡視,瞬間發現了坐在窗前的那抹倩影。
她身材纖瘦烏發朱唇,正執著一本書身形慵懶地倚靠在窗邊,姿態透著說不出的嬌俏美麗。
以前的她,美則美矣,總是太過謹慎古板,整個人的精氣神就好像缺了點什麼。
這兩日不知怎的,她雖如往日那般不太愛說話,舉手投足間卻突然多了神韻,婀娜多姿顧盼神飛,甚至還透著些嫵媚。
馥容想,福晉果然是長大了,再不似以前那樣是小孩兒模樣。
她整了整衣衫下擺,打算和福晉回稟那兩個小宮女的處罰結果。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窗邊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聲。
“……唉。”
佳凝倚靠在窗邊,望著院中夏景,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歎氣了。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
宮人們都緊張起來。
馥容瞥了四周一眼,安撫過大家,決定先不提兩個小宮女的事兒,走上前去輕聲道:“福晉,您放心,過幾天您就年歲到了,該全的禮數可以全了。您是嫡福晉,往後爺終歸是要常來您這兒的,不用理會其他人明裏暗裏說的那些話。”
這話她也是大著膽子說的。
身為奴才,特別是宮裏的奴才,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仔細。稍不留神,便萬劫不複。
不過,福晉嫁過來已經好幾年,她對福晉比較了解,方才敢大著膽子去勸慰。不然福晉心裏頭堵著,這滿屋子伺候的人也不好過。
沒辦法。
福晉年歲小,婚後禮數都沒能全了。比起院子的其他年長的格格們,和四阿哥之間始終少了點親近。
如今年歲夠了,往後肯定就能好起來。
馥容這般想著,隻希望福晉放寬了心才好。
不然日日愁鬱又不小心顯現在麵上的話,被阿哥所其他的人看到,外人又要覺得福晉是個頑固不化且看不慣格格們受寵的小氣人了。
佳凝正欣賞窗外美景。冷不丁地聽了這幾句掏心窩的話,愣了一愣後,卻是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