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暗夜殺戮(1 / 2)

一彎上弦月破雲而出,清輝皎然。

月光之下,初更時分的長安城內萬籟俱寂,高低錯落的屋簷沉沒於暗夜,起伏如一片凶險的黑色大海。興慶宮高大的殿宇,如海中神秘矗立的島嶼,這一片暗海之中,偶爾透出幾點燈光,若幾點寒星,投於海麵。

凜冬之風於坊牆間嗖嗖穿行,揚沙塵低低打著旋子,裹挾灰塵與雜物,漫無目的地遊走。一條酣睡街邊的野狗,似聽到什麼動靜,抬起迷蒙的眼,想著一片昏黑的長街深處吠叫了幾聲。遠處,沿著新昌坊的坊牆邊,兩個黑影,正悄無聲息地移動著。

“張大哥,還得走多遠?這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走在後邊一個身材矮胖,打扮得頗有幾分富貴相的人,佝僂著身子,緊貼著牆邊,低低對前麵的人說道,一臉不安。

“孫公子莫怕,這天冷得能凍死狗,金吾衛不定躲在什麼地方烤火吃酒呢。他們那點餉銀,要不靠著搜刮,連喝粥都不夠,誰這麼冷出來巡邏,就為那幾個銅鈿!“前麵走著的人,留著翹然的漂亮唇髭,一雙眼睛深深陷入眼眶,昂首闊步,滿不在乎地說。

“萬一碰上就不妙了。”

“能碰上,你下雙陸準贏!拐過去,坊牆上有個小豁口,我們從那進去,就快到了。”

兩個剛轉過街角,欲往城牆方向走去,卻赫然看到對麵幾盞燈籠照耀,正向他們走來,燈籠上幾個黑色的大字分外顯明:金吾衛。

孫公子嚇得不知所措,立在當地,叫一聲:“金吾衛!”

張大哥轉過身子,壓著嗓子喝道:“莫喊!跑!”

孫公子腳下發軟,哪還走得動。張大哥一把拽住他胳膊,猛力一拖,孫公子不由自主跟著張大哥跑開。

到了十字路口,張大哥並沒有返回來時路,而是往北跑去。跑出不過百餘米,路邊一大片半人高的枯草,張大哥拽著孫公子,一徑鑽到草叢中,把孫公子按倒,右手押著他的肩膀,兩人一起趴在長草深處。

轉眼間,燈籠的光照亮了十字路口,向他們這邊移來,兩人不由同時屏住呼吸。

在長安城,宵禁之時,若非公幹,或有所在坊內文牒,隨意外出,一旦被晚間巡邏的金吾衛抓到,按律,要處以鞭笞之刑。雖然,說個好話,塞幾個小錢,大體也就通融過去了,但到底是麻煩。自安祿山叛亂,長安城一度落入叛軍之手,雖然後來當今皇帝又派太子李豫與大將郭子儀收複了長安,但經了這一番變亂,長安的宵禁製度執行起來已遠沒有開元天寶年間那麼嚴苛了。一者,叛亂未平,東都洛陽仍被叛軍占據,戰事不斷,能征善戰的軍人都派到前線去了,長安城內兵力不足,巡城之人也捉襟見肘;二者,金吾衛作為負責監督宵禁的主要力量,如今軍紀廢弛,人浮於事,根本無人認真執勤;三者,長安城是魚龍混雜之地,深夜敢出門的,誰知道是高官貴宦,還是勢力龐大的幫會人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睜一眼閉一眼好了。因此,連一些大膽的平民也對宵禁視若無物,照樣在深夜四處來去。

此時,燈影慢慢移近,張大哥小心翼翼抬起頭,偷眼從長草中望去,兩名金吾衛,一個仆人打扮的人,正簇擁著一輛馬車經過。張大哥鬆了口氣,看來隻是護送某個官員的人。有些有身份的官員,深夜會有金吾衛護送,一者,顯身份,讓旁人畏懼,二者,巡夜的金吾衛見到了,也就不去查勘了。因此,這頂轎子外觀雖頗為樸素,裏麵坐著的人卻恐怕來頭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