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鞠躬盡瘁,有人縱情聲色,人們當然褒揚前者,可是,就個人而言,誰都為自己的生存。他當然可以接受自己、成全自己。”
“你真的認為,後者那樣可以嗎?”姬月語氣尖刻。
“若是這人危害了旁人,自有這世間法則來教他付出代價。一位正常人,隻有接納了自己,才能正視自己,進而矯正自己。若是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敢,談何改變呢?”
“矯正……”姬月冷笑一聲,“所以你還是覺得,後者那樣不好嘍?”
“不是,”蘇姮認真看著對方,“好不好,是人自己說了算的。
“就說世子吧。如果世子覺得自己目前的生活很好、很滿意,當然可以不改變。可問題是,是世子活得很別扭,覺得心裏難受……不是嗎?”
蘇姮一語中的。
聽在姬月耳朵裏,振聾發聵。他下意識地要逃走,卻從袖子上感到一股拉力,他氣惱地看向對方,卻被她眼中的堅持、真誠所困,被迫停留。
“放開我。我不走。”
在男子的厲聲下,女孩鬆開了他的袖子。
姬月坐在房頂,灌了口酒。被人猜中心事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可也許是被酒暖了心,漸漸地,他覺得,也不是那麼的無法接受。
從沒有人,這麼執著地要關注他的心情。也從沒有人,能完全猜中他的心思,即便是從小認識的殷墨。
像殷墨那樣真正的天之驕子,怎麼會理解他這種人的想法?
姬月一直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感情極端的人,一點點樂事也能放肆地笑得像有天大的喜事。
可他著豔服,他縱樂無忌,他放恣,卻依舊長長久久地卡在中間狀態——如踩濃霧,昏昏沉沉,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他感到很難受。
在這個澄亮明徹的月夜,姬月第一次不再逃避,開始審視自己,回顧過往。他抿了口酒,恍然笑起來。
他的父母,是別人眼中的神仙眷侶。他們是那樣恩愛,情深到讓他覺得自己身為孩子是多餘、是累贅。
年幼時,他就常常被出遊的父母丟進皇宮,宿在殷墨的東宮。
等父母回來接他回家時,他們也會圍著殷墨,向舅舅與舅母誇讚殷墨,送禮物也從來是給殷墨一份,然後再衝站在角落裏的他喊:“阿月,回家去!”
九歲時,父母遠赴北境,從此,隻有每年的幾封家書,但隻字未提他可以去見他們。就算當年皇帝舅舅不會同意,幾年後,見一麵,也不可以嗎?
他們就這麼放心他嗎?
說到底,是他們不想讓他打擾到他們。
現在,他早已不期待什麼了。他一個人在永定,感覺也不差,不是嗎?
父母離京後,他依舊享受著因家世、因容貌獲得的特殊待遇——世家夫人們對他最和善與慷慨,女孩子們最願意與他玩;犯錯闖禍後,總被輕易原諒。
十三歲起,就有家婢想爬他的床,雖然不成,但處處勾引他。
從他出生起便照顧他起居的那位半老徐娘,也對他起了別樣心思,她以為他不懂,企圖用男女手段拿捏他,卻不知他早從其他婢女的手段中,看透了這女人的心思,他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一點一點將她淩遲。
管家被他房中的血人驚到了,去信告知他父母,府中其他人也被他嚇得不輕。消息擴散至府外,眾人都開始畏懼他,可他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要向別人解釋他的行為?
他再不喜歡住在府上,寧可夜宿燕館歌樓。
他遇見了更多的女子,很多都說愛他。他明知她們迷戀他的臉和身體,迷戀他的身份與財富,可他不拒絕,最後踏著她們的底線,看她們掙紮。
姬月喝了口酒,哂笑。
他無法真正沉醉。那些據說世間極樂的事情,從未帶來慰藉與滿足。他甚至怨這些事:為什麼你們吸引不住我?
他更怨造成這一切的自己。
他踏入泥淖,泥濘滿身,遮蔽他的雙目,從此,舉頭星光與他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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