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亢龍怨
千秋苑,子夜。
他一身白衫蕭索,佇倚危樓,望著夜幕下的乾坤城,直覺得大半浮生恍然若夢。
夜涼如水,明月如霜,是處梨花凋零,月色朦朧中,似是一層寒雪鋪了滿園。
瓊樓萬丈,玉宇千頃,在黑夜裏影影綽綽,似是要一直綿延到天際。
他極目遠眺,在簷梁掩映中,依稀辨出南宮正殿前的承天台,想起那年梨花正盛時,他是至尊的新帝,她是霸豔的寵妃,他看著她登上那承天台,朔風吹起她鬟際碎發,吹得她衣袂翻鼓,她翩然若舞,仿似鳳凰棲木;身上霞帔繾綣綿延,鋪陳滿天,直與晚霞相連。
一陣夜風襲來,欺得他寒顫連連,隨之陡然一驚,心中萬分清明。
他以為她那時在承天台上睥睨天下,享受他賦予她的無尚榮華,回想來,才驚覺她看似雍容的目光實則一直望向西北的大漠。她的心從未在這乾坤城裏。
也從未在他這裏。
寒風颯颯,樹影婆娑,思及此處,他難抑心中悲戚。原來她如此精明,擅於逢場作戲,他以為她貪生怕死、貪圖權貴,以為她終將真心相赴,一心等著做他的皇後。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司徒酹,那個異族賤種?
可若真如此,為何今朝奪他天下的卻是司徒朗?
她到底心悅於誰?
他?司徒酹?司徒朗?
還是這朗朗乾坤,千秋社稷?
他冷笑,這個女人,他小覷了,一開始便小覷了。
一陣南風,帶來幽幽絲竹笙歌,還有陣陣水粉香氣。她此刻身在何處?
是在乾熙宮中和司徒朗閑話,還是在浣月亭中與司徒酹對盞?
無論如何,都與他無關。
成王敗寇,他也曾不擇手段奪取天下,到頭來,卻輸給了她。
不甘心!絕不可就此老死在這千秋苑裏!他要報複!報複那個女人!報複司徒朗!報複司徒酹!
可是他被軟禁於此,又能有何作為?還有誰願助他?
“朕,大周朝太易皇帝!寧可玉碎,絕不苟活!”
他淒然長嘯,形如癲狂,故而未曾察覺,梨花樹下,一個著風衣兜帽的女子,正仰頭凝望著他,良久不曾言語,似是籌劃著一個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