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公路上,四周的路燈發出淡漠的光,照亮周圍一圈一圈鬼魅的枯樹老枝。
隆冬時節,在華北某座城內的一個小縣,實在是冷得讓人睜不開眼。
寒風刺骨。
從秋風席卷時就已經開始大片凋落的枯枝敗葉,到了這個時節還有大量留在公路上,被寒風卷起,山間景象狀若妖魔。
一直沒有人來打掃。看上去好像被廢棄了一般頹敗,路燈也是那般陳舊,燈光衰微。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幾天巨大的霧霾變本加厲地盤旋在小縣城頭頂,是夜仍是一如既往地無星無月。
那陣腳步在急促之中不太平穩,像是來人的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打著哆嗦。
破舊的路燈似乎有所感應,燈光不知怎的忽然亮了幾分,又似乎在一時間聚焦在了這一段路的盡頭上
——那裏,狂奔出一個麵色如同死屍一般的年輕男子,喘氣喘到每一口氣都可能喘不上來的地步。
他的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睡衣睡褲,從山下農莊跑出來時蹬著的拖鞋早已不知跑丟在了哪條溝裏。
他光著一雙凍得鐵青,血肉模糊的腳,絲毫不敢放慢速度,朝著路燈瞥了一眼就加速朝著這邊跑來。
他剛剛捅了一個姑娘,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裏。
溫暖的洞房內。屋外是大把大把喝酒猜拳的賓客,在這個晚上他與她結為連理,寒冬的天空中洋溢著喜氣。
但就在剛剛,在婚床上,他用床頭櫃上果盤裏的水果刀,捅進了那個摟著他的脖子、帶著淺淺甜甜微笑的姑娘,她的腹部。
他是一個精神病人,但在八年前就被醫生宣布痊愈。即便如此,在男子的人生中,他始終是帶著巨大的陰霾長大的。
此時此刻天空中的霧霾,曾經無時無刻地籠罩在男子的頭上。
他的生活因為過往的傷痕受到了巨大的影響。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不得不在那些專事相親的咖啡館裏,一遍一遍受到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姑娘們的冷落。
直到他遇到了她。
她不嫌棄他的大專學曆,不嫌棄他拮據的家境,不嫌棄他的病史。
男子一直將自己的疾病視為心頭最深的隱痛。他從未告訴任何一個相親對象自己疾病的真正原因和治療經過。
也隻有她,對這件事沒有表現出任何好奇。
不追問,不深究,不嫌棄,她在完全不了解他真實情況時,毅然決然地把他拉入愛河。
但——他摟著她纖細的胳膊時時常想——她那麼溫柔,那麼漂亮,那麼優秀,那麼討人喜愛,怎麼會喜歡自己。
難道真的存在什麼一見鍾情?真的是——…前世有緣?
他曾是個遍體鱗傷的精神病瘋子,哪裏相信人間真情。
她帶著甜蜜的微笑用一個吻堵住他的嘴,說這就是愛情的意義。
雖然你長得老相,又沒錢,甚至以前還有病史,但我就是相中了你,咋地?
他好開心,好幸福,認為自己遇見她是苦盡甘來。
可就在剛剛,他捅了她,在新婚夜上,在他們的初夜上。
他捅了她的腹部——女孩身上未來孕育他們孩子的那個地方。
他看著她的眼淚混進血水裏,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失望,甚至還有一絲料到事情會如此的無奈。
逃出來的一瞬間,他才明白自己是精神病舊疾發作了。
那段過往,那些病因,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惡魔蘇醒了。
他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從未痊愈的精神病瘋子,在剛才那一刻爆發出來。
然而,這些理由無法改變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畜生,一個魔鬼,一個不配在活在世上的惡棍。
凜冽山風中,慘淡燈光下,他狂奔著,可此時此刻在他的心裏,妻子的麵容漸漸淡去,他開始不受控製地想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以前常常出現在噩夢中的場景…
一座巨大的宮殿在他腦海中閃現數次,終於在越發淒冷的寒風中清晰起來。
————宮殿金碧輝煌,巨大的門把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急促地走上數十級台階,腳步聲在一派清淨中十分突兀。
他輕叩了一下門把,立刻感到全身上下有如天旋地轉。
————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無數身披鐵甲的士兵,一瞬間就將他圍在了宮門之前。往下每一級台階上都至少站了十幾個士兵。
他驚恐地看著這一幕,離自己最近的士兵手提長劍指著他的鼻子,目光淡然,口中大聲喊著另一種語言。
他不知該怎麼做,整個場麵卻在那士兵一聲大喝後沸騰了起來。
刹那間每個兵都在對他嘶吼,所有聲音朝著他的耳朵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