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昨夜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去的薑盛漪眼睫微動,慢慢睜開眼,思緒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她坐起身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所在何處。薑盛漪迅速站起,拉開房間的門走下樓,來到櫃台前問:“請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裏邊坐著的夥計盯著薑盛漪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露出猶豫的神情。薑盛漪敏銳地感覺不對,低下頭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房間。
想著方才那人的眼神,薑盛漪覺得十有八九是謝煜已經發現了她的消失,這個客棧不能待了。
目光觸及桌上的帷帽,薑盛漪現在才明白崔皎的用意。來不及再猶豫,薑盛漪迅速帶上帷帽,離開了客棧。
出了客棧,薑盛漪也不知往哪個方向,索性便往市集處走去。也許人多一些,便可以避開尋找。
薑盛漪有些緊張地壓壓帷帽,剛出轉角便看見一群人拿著畫像在問,薑盛漪一驚,後退幾步慌忙往另一個方向匆匆行去。
突然頭部傳來陣陣暈眩感,薑盛漪趕緊以手撐牆。或許是昨夜心中藏事,迷糊間忘記關窗,現在有些受涼。
天光徹底大亮,街上的人漸漸多起來,薑盛漪不敢在盲目亂走,她努力打起精神,撩起皂紗,見著兩個結伴而行的大嬸趕忙跟上去。
“大嬸,請問一下刑場該如何走?”薑盛漪問。
兩位大嬸對視一眼,見薑盛漪孤身一人還是個姑娘,說話也文縐縐的,其中挎著籃子的大嬸笑著道:“姑娘也是去看今日行刑的吧?走走走,跟我們一塊兒去。”
“是啊,我們也正好去湊個熱鬧。”
薑盛漪勉強笑了笑,道:“那就多謝二位大嬸了。”
三個人一路往刑場走去,兩位大嬸熱情,一路都在討論今天的事,薑盛漪無心插話,隻拉下皂紗綴在她們身後。
“今天要斬的可還是薑侍郎嫡長子,也不知道做了啥。”
“還能做啥,攤上個造孽的爹唄!”大嬸啐一聲,一臉厭惡,“什麼薑侍郎,就是個貪官!”
另一個大嬸應和兩聲,也跟著罵了兩句。
薑盛漪帷帽下的麵色蒼白,額上開始冒出點點冷汗。她晃了晃腦袋,努力將渙散的精神集中,猛然便聽見大嬸不屑、厭惡的咒罵,心瞬間沉下。
其他人又是怎麼想父親的呢?
“誒!大妹子你怎麼不說話啊?”前邊的大嬸突然回頭問了一句。
薑盛漪手有些顫抖地拉開紗幔一側,搖搖頭仍不說話。大嬸感覺無趣,沒再理睬薑盛漪,二人繼續聊天。
到了這裏,薑盛漪看見身邊其他的人似乎都往一個地方——刑場趕去,人群時不時傳來私語,顯然對今日的斬首示眾十分感興趣。
被人群裹挾著前進的薑盛漪頭暈目眩,終於才到刑場。她定定地站著,先前領著她走的兩個大嬸已經不見了。
薑盛漪茫然四望,看見前方高高的斬首台。忽地,薑盛漪心中一陣悸動,提手摁住胸口的心悸感,薑盛漪撥開人群,想要往前走。
人實在太多,所有人都想站在前排圍觀。薑盛漪感覺困難重重,前進的阻力越來越大,身體還傳達不適的訊息。
“懷孕了好好待在家中,出來亂跑什麼!”
前麵的人被擠開,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薑盛漪一邊低聲道“抱歉”,一邊又執著地往前走去。
突然,人群一陣騷動。
薑盛漪停下腳步,抬頭望去,看見兩個獄卒帶著一個身著白色衣服、頭發披散淩亂的人走上行刑台,那人的衣服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犯”字!
高懸的日光照下,那個即將斬首的犯人的臉被光模糊,薑盛漪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薑毓川。
是疼她寵她的大哥。
薑盛漪手中的帷帽掉落,眼中蓄瞞淚水。隔著重重人群,薑盛漪無法前進半步,她隻能看到坐在行刑台的監斬官扔下監斬令牌。
“午時三刻到,行刑——”
凶神惡煞的劊子手高高揚起大刀,又落下。
一切的動作都在變慢,周圍的聲音都消失。薑盛漪睜大雙眼,兩行清淚流下,她好像看見她的兄長閉上了眼,很快就什麼都沒了。
血紅四濺,遮住耀眼陽光。
薑盛漪感覺血濺到了她臉上,可是明明那麼遠。她遲鈍地反應過來想要擦掉,卻抬不起手。
一瞬間天旋地轉。
薑盛漪腿軟了下去,她無力地倒在地上,腹部傳來陣痛,難以忍受。
“誒誒!快來人啊!有人倒了,有人倒了!”
周遭又恢複嘈雜。
好吵……
薑盛漪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她疲憊地閉上雙眼,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