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決定要離開,時間就會讓你後悔如此之早便做決定。
最後的一周,夏霽凡已經不記得自己和林榆白在忙些什麼,隻是會像兩個連體嬰兒一樣,從睡醒的第一秒開始難舍難分,直到夕陽落下,並且月亮升起。
夏霽凡把書店關了好多天。
他們挑出了專門的一天從清晨至日暮把北島這個小地方角角落落都轉了個遍,可夏霽凡沒想到的是,林榆白最後去的地方卻是已經陪她去過很多次的錦途小學。
這是離開北島的前一天。
林榆白迎著日光,白色鴨舌帽在夏霽凡的眼中看著有些發亮,他還是穿著深藍色的t恤和黑色運動褲,而這次背的並不是她的雙肩包,是房東留在這的吉他。
夏霽凡坐在車後座上,摩挲著林榆白的腰間,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公寓裏,年輕人坐在沙發上陪她一起看電影。
她去故意碰他的腰,林榆白卻絲毫沒有閃躲,夏霽凡還煞有其事地問他是不是不怕癢。
她在微風的吹拂下,原本很平常的記憶點卻讓人像悶在水裏憋住氣般難過。
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麼要刻意分開呢?
大概是夏霽凡怕癢怕的要死,而林榆白卻對此毫不理解,他生理上不怕癢的基因沒辦法去突變從而達到體驗對方怕癢的感受。
她不再去用胳膊環著林榆白的腰,夏霽凡敞開手,風從指尖裏溜過去,似乎是輕輕虛握住了一朵白色棉花。
夏霽凡的目光瞥到不遠處的高牆,牆邊有許多花瓣在地麵落了一層,有隻小白狗正巧在這時從馬路對麵橫穿過去,林榆白捏了捏手刹,將速度放慢。
她從背後拍了拍林榆白,年輕人知曉了意思,往路邊騎著靠過去,停在某棵樹下。
夏霽凡看著小狗跑到牆邊,從厚厚的花瓣叢中打滾兒,過了幾秒,它用爪子在平整的泥土上刨坑,刨得很用力,雪白的爪子被土染的灰撲撲,耷拉著的耳朵尖上也因著滾了一圈蹭上泥土。
女人慢慢走近,掖著裙擺蹲到它麵前。
小白狗並沒有受到驚嚇,反而繼續刨坑,將淺淺的弧度刨得更深一些。
夏霽凡伸出手指,輕柔地把它耳朵尖上那一點土拍掉,小狗歪歪腦袋,從掌心裏蹭過,“汪”了一聲。
林榆白就這麼站在她身後,沒有吭聲,他怕打擾到夏霽凡,也怕驚嚇了小白狗。
“你猜它刨坑要幹什麼?”夏霽凡仰著頭側身望他。
太陽熱烈的光源仿佛這一秒鍾全部集中在了她的眼睛裏,準確來說,集中在夏霽凡眼中的那個年輕人身上,帶著無名又洶湧的情緒。
她用目光擁抱著林榆白。
“如果按照以往,我會覺得它在遵循原始動物的本能,用撒尿來標記自己的領地。”林榆白在她身邊蹲下來,也去伸手摸了摸小白狗的腦袋。
“按照以往──”夏霽凡思慮著,微微一笑,問道:“那現在呢?”
林榆白沉默不語,過了幾秒鍾,他的語氣真摯的並不像是開玩笑:“我隻覺得它在妄圖吸引姐姐的視線,讓你心甘情願地伸出手撫摸。”
小白狗的坑刨好了,在肚皮上抹了抹爪子,然後跑到一旁將自己堆成小丘的花瓣拱到坑前,花瓣像細雨般密集地滾落進去,將深棕色的土壤掩埋住,泥土變成了淡粉色的,直到最後一瓣花瓣推進坑裏。
夏霽凡默默幫它把邊上的泥土灑到花瓣裏,她的指甲縫也沾染了春天的味道。
倏而,她笑了,笑得很淡,嘴角的弧度甚至無法判斷出是否快樂。
“它或許是在為自己的冬天儲藏浪漫。”
夏霽凡說出口,手指在小白狗順滑的毛發中捋著脊背離開,扶到自己的膝蓋上,站起身來,熟練地牽起林榆白的手。
兩隻手相貼那刻,她感受到了掌心的溫熱,把有些落下去的心又提了提。
小白狗埋完土,從他們兩個人腳邊轉了一圈,往主人家的方向跑去,狗吠聲清脆可愛,引得一個小姑娘從門口出現,然後把它抱進懷裏。
“姐姐,你會想養一隻狗嗎?”林榆白牽著她,走回到自行車旁才將手鬆開。
夏霽凡坐回到後座,摟緊了年輕人的腰,思慮著他說出來的問題,她閉上眼睛,眼前並不是完全黑暗的,會有光亮的輪廓。
她沉默了許久,睜開眼時,回答了林榆白。
“我不會。”
夏霽凡終於明白黑暗中光亮的輪廓是誰。
她癡癡地望著林榆白的身影。
夏霽凡想,
小狗也有喜歡花的權利,她卻沒有和他共餘生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