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祖家後來的那些日子,沒有人再對他冷嘲熱諷,也沒人再喊“政娘子”的綽號。更因為他一手好廚藝,結交了不少朋友,他走的那天,追在牛車後麵的小夥伴跟著追了快2裏地。煙塵飛揚,揮舞的手臂漸漸看不清楚,他轉過身摸出他貼身香囊。
他很珍惜這段愜意的時光,因為接下來他將麵對的,再不是做兩頓好吃的便可以收攏人心了。
隻要他回去,就是一場硬仗要打,因為他的父親死了。
他沒有時間感傷落淚,那些父慈子孝,他沒體驗過。他能想到的,是還在國都等他回去的母親,那個溫婉柔弱的女子。
小小諸侯國,死了一個君王,周圍各國必然虎視眈眈。他的兄弟姊妹也從各處趕回國都,下一任秦王之位,鹿死誰手,尤未可知。
出人意料的,他的秦王之位接的非常順利,連一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
他的母親憔悴了許多,紅腫的眼皮用粉蓋了,站在殿內,母親給他披上了麻衣,他在父親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頭,緊接著就撤了白,掛紅。
冠冕戴上頭,眾臣齊齊參拜,“秦王!”
他抬起手,眾臣起身。
他的母親在殿側捂臉哭泣,似是身體承受不住,就在將倒不倒的那刻,丞相上前扶住了她。
朝會很快散場,丞相陪著趙政,直到醫官出來告訴大家,她隻是悲傷過度,稍加修養就能康複。
夜裏,在母親的授意下,趙政頒發了第一份詔書,“秦莊襄王薨逝,相不韋勞心憂民,為國之穩定貢獻良多,特封十萬戶,號文信侯。”
“到底跑到誰身上去了!”夆廖若半蹲在河邊,一邊思考著陸之淵魂魄的去向,一邊百無聊賴地撿起石塊打水漂玩,她拇指和中指掐著石塊用力扔出,扁平的石塊借力在河麵上彈跳了幾次,遠遠地沉沒。
這一遊戲引得好幾個半大孩子圍觀,但沒人比夆廖若扔的遠,彈的次數多,慢慢地便有人在旁邊給她喝彩。等她突然停下來轉身準備離開,被圍觀的人群嚇了一跳,她拎著包走的時候,人們像大海裏落入避水針,自動分開一條康莊大道,眾人目送她離開。她朝人們擺擺手,內心又充斥著無與倫比的虛榮感,就如同剛剛到這裏收獲那個小子的崇拜和友誼一般,她伸手摸出那個做成發釵的石頭,把頭發胡亂盤在腦後。一晃已經過去了十年,那個小子估計很大了吧。
這十年間,隨著傷處的慢慢愈合,夆廖若的記憶也回來了。“陸之淵到底跑哪裏去了?”她發出第1324次疑問。她甚至有點懷疑,陸判把他送到了平行時空,不然這麼多年,怎麼會從來沒有遇到過,她憤憤不平。
越往南走,流民越多。
夆廖若逆著人流,常聽人說秦趙兩國在安陽附近打仗,這些流民原本都是趙國國民,眼看著秦軍來勢洶洶,一連拿下閼與,轑陽,河間,紛紛出逃,目前兩軍膠著。趙國人都期盼著趙國那個少年將軍能早日收複失地,還百姓平和家園。
反反複複這曆史,說來說去也逃不出欲望二字,而財富,權力,名聲,地位,女人就是欲望的具象。夆廖若隻想盡快找到陸之淵,然後回現代,她記得小島上演的戲馬上要上映,陸之淵可不能缺席路演。
“娘子,前麵那位娘子!你等一等。”夆廖若看看周圍,停下腳步,轉頭看來人,她疑惑地手指自己,“喊我嗎?”
老者滿臉地汗,他喘息著擦汗,“是啊,娘子,正是喊你。”
夆廖若等他喘勻了氣,問“老丈,找我做什?”
“娘子你是巫祝吧?你這大褂上都寫著呢!”
夆廖若驚訝地扭來扭去看,這大褂在河邊時沾了些草汁泥漿,她就著河水略略了洗了一下,怎麼就成了巫祝?
“老丈,我不”夆廖若辯解的話還沒說出半句,就被老者打斷了。
“娘子,我家將軍想請你做個占卜,報酬豐厚,煩你跟我走一趟。”
夆廖若一聽,樂了。想睡覺就來個枕頭,正缺錢就來送報酬。
她輕咳兩聲,“這個,老丈啊,我不隨便占卜的。”她眯縫著眼看他。
“娘子,我家將軍是秦軍王翦,最受秦王器重的將軍。”他作了一個揖,“每次大戰秦王都會請巫祝占卜,娘子如若幫我家將軍算上一支,我們將軍必然推薦娘子去秦王宮,到時候,榮華富貴,必然”他挑了挑眉,未說盡的話,已在不言中。
夆廖若略作難色,“老丈,我倒不是那追求榮華之人,不過這亂世相逢,也算有緣,我就隨你為你家將軍算上一算。”
老者自然順著台階,“是是,老朽膚淺了,追求巫卜之道,大抵都視金錢如糞土。娘子,請。”
“嗬嗬哈,也不是完全是糞土。”夆廖若小聲說道。
秦軍營地駐紮在守城外不多遠,主將王翦吊梢眉,國字臉,結實粗壯,看著不是很精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