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建安城,禦和宮中。
蕭潁緩步踏上太安殿的石階,靜靜地凝視著殿內的金鑾寶座,卻並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她麵色平靜,一雙眸子看不出悲喜,完全不像是剛剛打下建安城,即將坐擁天下的新主。
她半晌未動,似乎是在沉思,遠處的火光和濃煙也無法驚擾她分毫。
蕭潁確實是在思考,看著近在咫尺的寶座,回想這數十年來的皇權更替,死去的親人和摯友,突然間覺得到手的天下權柄,也不過如此,無甚樂趣。
一隊黑甲士兵疾行而來,在石階下停住,為首一人著裝與旁人略有不同,她披著一身銀甲,頭戴銀盔,鎧甲上有著紅褐色的斑斑血跡,來人正是暮間率軍攻入建安城中的左路先鋒大將李沐。
李沐上前向殿前站著的人抱拳躬身道:“主上,哈紮伊已經自刎,死前將她的侍君也殺了個幹淨,還放火燒了後宮,屬下已著人撲救,火勢算是控製住了,不過宮人趁亂跑了大半,隻剩下一些上了年紀的,直呼主上英明,趕走了西戎狗賊,願效忠主上,不再做那異邦之奴。”
“異邦之奴,”蕭潁轉過身,麵上仍舊看不出喜怒,“他們不願做也做了這許多年,這些前朝老人,倒是貫會見風使舵。我卻是不敢用的,將他們趕出城去,自謀生路吧。”
“是!”將軍應道,但腳下卻並沒有要動的意思。
“還有事?”
“主上,”將軍上前道:“還有一人屬下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
“哦?是誰?”
她遲疑道:“西戎太卿,也就是前朝的怡安帝卿。”說完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蕭潁。
“他還沒死?”蕭潁看向李沐,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興味:“哈紮伊殺光了自己的侍君,竟然獨留下了他?哼,倒是有些本事,難怪這些年在西戎呼風喚雨,竟是哄得哈紮伊出兵滅了大啟,滅了生養他的母國!叛國之罪當誅,何需來問我?”她頓了頓,又道:“不過念在他是前朝帝卿,讓他自行了斷,且留一條全屍罷。”
“主上他說死前想見見您。”
“見我?憑他也配!”
李沐見蕭潁不為所動,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事,躬身上前呈給蕭潁,低聲附耳道:“他說知曉孝誠太女遺孤的下落,隻當麵說與您聽,他已經服了毒,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毒發身亡了。”
蕭潁接過,那是一塊玉佩,上麵刻著一個“命”字,字跡溫潤大氣,雕工卻並不十分工整。蕭潁年少時見過多次,正是孝誠太女親手所刻,決計不會認錯。
“帶他過來吧。”
“這屬下親眼目睹他已經服了毒,人已經不大好了,因著他身份尊貴,又是男子,軍士們也不敢隨意冒犯。主上您看,要不要著人找個擔子把他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