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腥氣,雨將落未落,悶熱感壓得活物喘不過氣來。烏雲降得極低,似乎要將遠處的山壓垮、折斷,奇怪的轟鳴聲叫人難以忽略,仿佛鬼泣。
女人站在湖心亭朝水中眺望著,她目色深沉,不知在琢磨些什麼。過不久,天際的黑雲終於打開一個口子,雨大滴大滴的傾瀉下來,砸在路麵上,將青石板漸漸染成了墨色。
女人終於動了,她緩緩轉身,按壓下一個機關。霎時間,水中仿若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一時間地動山搖,帶動著紛湧的水汽慢慢浮出水麵。她看也沒看,挪步走進了這座巨型碉堡狀的水中古樓。
古樓中彌漫著白色的煙氣,道路逼仄、低矮,穹頂上畫著詭異的壁畫,線條扭曲彎折,顏色灰暗,仿佛存在了多年,平白增大了人的恐懼。不知是什麼製成的蠟燭,在如此潮濕的水汽中竟也未曾熄滅,而是靜靜地立在那裏。樓中偶爾傳來一兩聲細微的啜泣,但是她的注意並沒有為此分散,而是朝著一個目標一直前進。
前麵終於開闊起來,伴隨著更加濃重的霧氣,甚至逼得人有些難以喘息。一道泛著黑氣的玄鐵鎖橫在前方的青銅門上,隱有流光,一看便知並非凡物。可在這道鐵鎖後麵的,究竟是什麼,值得這樣重的鎖,這樣濃的霧,這樣陰暗巨大的古樓,將其環環相扣困在其中?
她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這道鎖,青銅門自行徐徐洞開,仿佛被機關操控,發出沉悶的吱嘎聲。內裏的燈便似活了一般,由外向內順次亮起,照亮了最裏麵的東西——一個人。
那是一個孩子,像一隻猢猻一樣骨瘦如柴的孩子。他閉著眼睛,靜靜地縮在這個浸泡在黑色水裏的大鐵籠中。
女人向他走近,一揮手,這鐵籠子便被一吊而起,滴著發臭的酸水,從水中提了起來,轉瞬便落在了長滿青苔的地磚上。
她像看一個死物一樣,毫無感情地漠視著籠子裏的孩子,仿佛這隻是一塊不會哭不會笑的石頭。吊著孩子的粗鐵鏈將孩子放下,他便像一個破布口袋一般,徑直砸在了籠底。
她俯下身上下打量著那個孩子。秀氣的眉眼,長而翹的睫毛,在白如瓷的肌膚上打下一層陰翳。大概是因為常年關押,吃食短缺,他的眼珠略有凸出,腮幫深深凹陷,一時竟讓人分辨不清是人是鬼。他的頭發髒兮兮的,一捋一捋黏在小臉上,仍在滴著水珠子。他蒼白的嘴唇在細微地顫抖著,仿佛是因為冷,又仿佛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壓迫感過於沉重,叫他始終不敢睜開雙眼。
“你還真是越發像她,不愧是她的種。”
女人拿過身邊仆婦遞過來的小刀,麵無表情地看著孩子。仆婦走近,三下五除二扒開孩子身上隨意披裹的單衣,細看下,他身上竟有無數黑洞洞的小孔!傷口並未結痂,而是往外涓涓流著黑色的血。女人將小刀放到身側的燈上烤了烤,待到小刀刀片被火燒得通紅,她便照著孩子身上的小孔紮去。
空氣中傳來一股肉燒焦的氣味,伴隨著呲啦呲啦的聲音。孩子睜大了雙眼,目呲欲裂,他緊咬著牙關不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待到女人將他身上的傷口一一剜開,他已渾身是汗,哆嗦著靠在鐵籠上,唇被咬得皮開肉綻,臉色更為蒼白。
“你應該感謝我,最起碼你還活著。”女人擺弄著手中的小刀,雲淡風輕地吐出這句話。
男孩顫抖著抬起了頭,布滿血絲的眼中滿是滔天恨意:“你有種就殺了我!”
“不,我不會殺你,”她看起來心情很好,“你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我怎麼能殺了你呢?她沒有死在我的手裏,那就讓她的孩子永生永世受我的掌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古樓中傳來了一陣瘋狂的笑聲,回蕩在每個角落,像是要將眾人皆埋葬在這無邊大霧中似的,久久沒有停歇。
“吩咐下去,他每日的鉤刑一次也不能少,但是不能傷及其性命,要是他死了,你們都得跟著陪葬。”
她沒有再看他一眼,將小刀丟在一邊,轉身離開了這間水牢。鐵籠子緩緩關閉,鐵鏈再次裹起地上的孩子,將他吊在籠中間,緩緩沉入散發著腐爛氣息的黑水之中,青銅門又像無數次被關閉那樣,慢悠悠地將門中一切封鎖在內。
古樓又沉寂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