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有點迷霧的白茫茫一片耀眼的光亮裏,她睜開眼的第一幕就是這樣的迷茫。看不清臉麵的幾個巨人在走來走去,分不清顏色的布景在不停的重複,聽不清的話語在耳邊嗡嗡作響,寒入骨髓的冰涼像是滲進靈魂裏一樣。
沒有星宿,沒有明月,沒有日光,沒有花草樹木,沒有道路,沒有房屋,連小動物也沒有,她就像被棄置在迷幻裏的一個無人理會的魂靈,隻能孤獨的獨自流浪。
然而,連動也動不了的她,隻能從內心深處感受著這無言的蒼涼。
可,那又怎樣,連地府,連地獄,她也闖過來了,還怕這區區的孤寂蒼茫。
地府?地獄?
她有點疑惑著自己的想法,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去過這些地方。
不斷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有一天,她終於能按自己的想法稍為控製一下自己的身體,終於能稍稍記住睡前的景像。
有時候,她甚至在懷疑,自己真的睡著過。
某日,神清氣爽,愜意安睡的她離開了那個地方,甜夢中的她錯過了曲折的通道,冰寒的氣息,白茫茫的耀眼,憐憫的巨人,當她再次睜開眼睛,就見如神光中的聖母,如彩虹中的仙子,如朝霞中的瑩露,如詩,如畫,如從山林中走出的精靈抱著她遠離了最初的孤寂蒼涼,刺骨冰寒,正向著溫暖的方向而去。
溫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詞語,就這樣湧上她的心頭。
聽著感覺熟悉的話語,不知何解,卻記住了他們所說的話。
“…氏有女,姑射之姿,…邀天之福,曆降於晏,…為封氏之女,稟於太廟,…合族,之力為穀,九五福,壽長富裕攸好德,考終命,無憂疾……”
她但覺紛擾的混亂,來去的人群,肅穆的容貌,繁瑣的儀式,爭相競看的注目,終止於一句:名婉瑩,字蝶輕。
她想著,蝶輕?這名字不錯,可惜不是我的。
然後陷入了黑甜鄉。
再次醒來,她總算明白,這個成了自己的代號。
那個帶著自己逃離嚴寒的身體的主人,正聲聲用著之前聽見的名字喚著自己,蝶兒蝶兒的,很是好聽。
晏婉瑩張嘴欲言:“雖然很好聽,但我好像有個名字,不是蝶,不是蝶來著。”努力再三,卻發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由著她叫。
欲語欣欣,潰不成言的表情逗笑了對方,就見她歡笑著:“小蝶兒,快叫娘。”
“娘?”有點明白,又有點迷惑,晏婉瑩覺得這個字好像很重要,就記了下來。然而又不知道這是誰的名字;名字,又是什麼;娘,又是什麼?
晏婉瑩覺得自己對於‘娘’,好像很討厭的樣子,並不打算叫。
在光明和黑暗的一天天交集中,從晏老夫人、封氏等人的口中;從晏衍湮的行為中;從穀玉等其他人的私語中,晏婉瑩知道,父親晏衍湮被人陷害丟了官職,散盡了半生家財,才保住了性命。
隻是,在其他人嘰嘰喳喳的餘潮裏;在士林轟轟烈烈的聲援裏;在百官力歇聲嘶糾纏裏,父親帶著未完的心願從了商,以免累了眾人。
日複一日,晏婉瑩慢慢能明白身邊的人在說什麼,聽,外麵又在說了。
“哎,你們說,小姐到底是不是大夫人生的呀?”丫鬟甲詢問。
“噓,小聲點。聽說不是呢!”丫鬟乙壓低聲音。
丫鬟丙反駁:“才不是呢,肯定是親生的,你沒看大夫人疼小姐那個勁,聽說連二少爺小時候都沒這待遇呢。”
“你的消息太不靈通了,這是真的不是呢。我是聽我表姨她內侄女她夫家的婆婆的表姐的夫家的女兒的小姑子她表姐說的。”甲丫鬟說著前言的出處。
……
裏間的晏婉瑩正睡午覺,這會聽見他們在說,不由得想起陪了半年的身影來。睜開眼沒有看到那個人,又不由得大是煩躁。動了動身子,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沒有人理會,更不由得生氣起來。
難怪這些小丫鬟敢在這裏編排娘的事情,原來是封氏不在。
於是,生氣泡泡冒上心頭的晏婉瑩,張嘴哇哇大哭起來。
在旁邊差點入睡的穀玉一下被吵醒了,哄了半天沒有效果,隻好抱著孩子,帶著乳娘,去找大夫人。
在老夫人的永楓堂裏,晏婉瑩一看見封氏,就張手欲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