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秋。

淮梧鎮。

矮小的水泥房,不斷的咒罵聲在寂靜夜晚,尤為刺耳。

“臭婆娘,就管你拿一千塊,嗶嗶賴賴半天,操他媽欠收拾是吧!”

喝爛醉的中年男人,不耐煩抄酒瓶砸向桌旁中年女人。巨大破碎聲響起,女人好似習以為常般一動不動,目光呆滯,明明剛才隻微偏頭,酒瓶就會將她腦袋砸稀爛。

“你杵那幹啥,我讓你掏錢去!”

男人被女人的反應氣得大吼,拍桌子力道重得木柱劇烈搖晃,嚇得女人後退幾步。

“我,我真沒那麼多錢了,阿軒今年就高考…”

“別提那逆子,高考他媽就是個屁!小兔崽吃我的,用我的,不知感恩就算了,還給老子擺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老子!”

男人鷹鉤鼻上,犀利渾濁的眸子盯著女人,“夏梅,再不交出來,老子自己動手你知道下場。”

警告聲令夏梅慌了神,蠟黃麵容露出祈求,“上月不是剛給一千,我這給人收玉米稻穀,拚死拚活隻存夠阿軒學費,王老師說他成績總拿年紀第一,將來能考上…”

“管他考上考不上!咱鎮上像他這年紀哪個不出去幹活,白眼狼就你給他慣的,再他媽廢話老子先廢了你!”

男人不再理睬夏梅,大步朝衣櫃去,粗魯丟出櫃裏衣物,肆意搜翻,頃刻地上一片狼藉。六十平米的平房總歸藏不住東西,很快書桌櫃被搜出三封信,信裏的紙錢又厚又皺,一塊錢十塊錢的被橡皮筋捆成六遝。

夏梅急得拉男人衣袖,“這錢動不得,再給我點時間成不,等開學的事過去,我重新給你存。”

“滾,老子等你他媽等!”

夏梅的話似乎踩到男人雷區,他一手甩開腕上的手,力道大得將女人摔出,身體猝不及防撞桌角,她悶哼一聲順著桌腿滑在地上。

滿意攥著錢,厲申財不屑掃一眼地上女人,就要抬腿離開,卻被夏梅緊抱住,她顫抖著身子,嘴裏嘟囔。

“我決不允許你拿學費去賭,但凡有點良心,你就把錢留下,難道你狠心將阿軒困在這落後小村鎮,過著一眼望到頭日子嗎?”

“嗬,這我可管不著。”厲申財輕蔑一笑,右腿狠踹夏梅肩上,左腿上的手勁沒鬆動,他怒氣上來,又連踹幾腳。

幾番折騰,加上先前沒痊愈的傷,夏梅精疲力盡癱軟在地,眼眸布滿絕望,“厲申財你就是個窩囊廢,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嫁給你。”

這幾日賭運極差,加上今日又喝了酒,厲申財心情極不暢快,被妻子這般罵,火氣蹭的往上冒,邁開的腿又折回,直揪女人頭發,連扇幾巴掌。

“賤女人,我看你今日找抽!”

兩日後。

周末,鎮裏中學放兩天假,厲恒軒收拾書包時抬頭看了眼天空,晴空萬裏,又透股涼氣,適合與母親下地收莊稼。

鎮裏水泥路雖平坦,但滿天黃沙,到家時走了大半小時的少年,白色襯衫已泛黃,一雙縫補過的布鞋粘滿泥濘,他輕抖塵土,推開木門。

“媽,我回來了。”清澈嗓音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

“媽?”

空氣一片寂靜,少年白淨臉上露出異樣,掃了眼客廳,大步朝母親臥室邁去,推開房門,床簾封得嚴實,因不透光也沒開燈,屋內尤為陰冷。

厲恒軒薄唇抿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然而一點一點暗下的黑眸裏,隱忍的恨意出賣了他。

“他又打你了?”

“……”

回應的依舊是沉默,半晌,床上終於傳出輕微摩擦聲,伴隨女人虛弱嗓音,“阿軒,你回來了啊…媽不太方便…”

“他又打你了對不對?!”少年打斷,握門把的手青筋浮現,眼眸裏狠勁翻滾。

“我要告那個畜牲。”

“別,別去,他總歸是你父親,高考快到了,忍忍就……”

“我沒這種父親。”

少年語氣冰冷至極,縱容眸裏的瘋狂侵蝕理智,回客廳掏出工具箱裏的榔頭,裝進黑袋,破門而出。

“你去哪?聽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