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殊近來也閑,左右也無事,便多說了兩句:“若北鄴皇帝不見沈連,沈氏失勢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沈連還不算蠢,曉得以退為進,你隻見他受了皮肉苦,可北鄴皇帝既然肯見他,必定是心軟,還念著沈老將軍的舊情,降職又如何?他還是閬郡王。”

說到底,這三品降為五品,本也就是做給人瞧的。

沈連那兩下子,估摸著北鄴皇帝若不傻,也不會再將這廢物放到戰場上去。

景殊也覺得匪夷所思,姬凜真的是個很念舊情的皇帝,從自己還活著這件事上,就能看出這位北鄴皇帝的性情了。

相比而言,他那位父皇可就涼薄多了,隻管自己享樂,莫說南景百姓,連親兒子也隻是他保命保皇位的棋子而已。

姬玄睿聽得似懂非懂,愣了半晌,才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他故意的?”

“不然?”景殊嗤嘲地笑了聲,手裏的書翻過一頁,“他這身皮肉苦,吃得值了。”

他說這話時眼底洇著冷意,在沈連手中真正吃了大虧的,可不是姬玄睿,而是他景殊。

姬玄睿也沒進門時的歡快了,在屋中踱步了兩個來回,臉色越來越難看。

“不行,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姬玄睿又炸毛了。

景殊懶散抬眸,對他說:“且安生些吧,你哥自會處理了他。”

憑借姬玄暉對這個弟弟的保護,不知道沈連的殺心也就罷了,現在曉得了,必然不會放任沈連繼續風風光光地做閬郡王。

“可他想殺我啊!”姬玄睿惡聲惡氣地說,“本王一定要弄死這個王八蛋!”

景殊笑出了聲。

姬玄睿氣勢洶洶轉過頭,問:“你笑什麼?”

景殊指了指自己手臂,“沒殺過人吧。”

姬玄睿猛地想起來了,他哥被刺殺那次,他衝到偏院傷了景殊,當下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那一劍,出劍猶猶豫豫,最後關頭又偏了。”景殊說,“手上幹淨挺好的,這些事交給你哥來,他能做得很漂亮。”

許是被景殊看破,姬玄睿有些忸怩,“什麼事都靠我哥,本王沒那麼沒用!”

景殊陡然後悔了。

還不如讓這傻狗繼續樂呢。

他想了想,說:“不一定會殺人才有用,不妨想想,沈連好端端的,殺你做什麼。他一個郡王,還得看皇室的臉色,怎麼就敢動親王了?”

姬玄睿想了想。

景殊溫和笑著,試圖鼓勵。

半晌,姬玄睿仿佛忽然想到了什麼。

“不知道!”

景殊:“……”

生怕姬玄睿再拎著劍衝到閬郡王府上,景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說著話,好歹是拖到了姬玄暉回府。

景殊長鬆口氣,功成身退,收起書回內室去歇著。

哄狗,就挺累。

足有半晌,姬玄暉從外頭進來,端起冷茶便喝了一口。

喝完才問:“沈連的事,你同玄睿說的?”

景殊有些心虛,抿起唇,點了點頭。

姬玄暉坐在自己那張榻上,這臥房本就不大,兩張床榻一擺,更沒什麼地方,說是各自一張床,實際上,正對坐著。

“怎麼這幅神情,孤又不曾怪你。”姬玄暉說,“他想去鬧便鬧吧,沈連剛從父皇那哭訴回來,一時半刻,不敢再招惹玄睿。”

先前出手,成了也能栽贓給景殊,現在再動手,傻子也知道是他了。

何況這一回姬凜已給了警告,沈連必定會安分一陣子。

景殊沉默著,點了下頭。

“那孤走了。”

姬玄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話沒說幾句便起身離開。

景殊有些茫然,想了半晌,才明悟過來。

姬玄暉是特意過來告訴他,這事兒不怪他,好叫他能安心。

景殊撫著額角,輕輕笑了聲:“這人……”

——

姬玄睿說到做到,日日去沈連府上作妖,帶著人馬,聲勢浩蕩,今日砸了閬郡王府的大門,明日拆了人家院牆,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許是有姬玄暉坐鎮朝堂,朝中群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道,等姬凜知曉這事兒,閬郡王府的偏院都讓姬玄暉拆倆了。

睿王殿下被拎進宮教育一番,從晌午到黃昏,待人出了宮門,立刻召集人馬,去將閬郡王府的西牆也給拆了。

第二日,睿王殿下又被傳召入宮,出宮門後,將閬郡王府的灶房給拆了。

逼得沈連無可奈何,連夜到城外莊子上去避難,這才算罷休。

景殊也沒想到姬玄睿還能這麼玩,也不傷人,就拆家,一日拆一處,今天拆個牆,明天推平個院子。

你告狀?行啊!進一次宮,出來就拆個大的,沈連要是再告狀兩回,閬郡王府恐怕都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