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法國巴黎5053公裏遠,飛行時長11小時30分鍾的江北城燈火通明,徹夜不息。
飛機剛落地還在緩慢滑行中,時溫便一刻都不能再多地從座位上彈起,活動了下僵硬的身子骨。
後仰脖梗甚至還能聽見頸椎在嘎嘣作響。
不算在頭等艙裏時不時顛簸的這十二個小時,就光說之前因巴黎突降暴雨延遲起飛,在戴高樂機場候機的那七個鍾頭,都足以讓時溫感到身心俱疲。
vip候機廳裏除了法棍加火腿肉,就是三文魚三明治。在法國人眼中地位較低的中餐菜色被燒成個六親不認,辣子雞都能喊糖醋裏脊祖宗。
一度讓時溫隻聞味道都毫無食欲,將近一天的時間內她僅用三瓶礦泉水果腹。
再加上這班顛的像經曆空戰的飛機,時溫完全無法體會其他座位上那些,與她一同從異國他鄉歸來的人的興奮喜悅。
還沒降落時就已經耐不住雀躍,與電話那頭的人約飯約逛街。
“祖宗,您好好兒擱那兒跳什麼複健操呢?”
隔壁座位上的陸夜白可能也因感受到飛機落地時那下猛烈震動而悠悠轉醒,眯著不大清醒的眸子朝她看來,嘴上不忘用一口標準江北腔吐槽:
“這他媽什麼駕駛員兒呐,咱都懷疑他到底拿駕照兒了沒,好好兒一民航開的像戰機,眼看就要給咱顛兒吐了。”
伸展動作沒停的時溫聞聲輕勾唇笑了下,不自覺舔了舔唇環,心覺地域這東西是真的很神奇。
說它是不會遺忘的吧,可大部分人這一生總會漂泊在外,或一年或十年或百年。
居無定所的時間一久,連帶那些兒時的生長記憶都會模糊不清。
要說它是可以遺忘的,又總會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讓人發覺,其實那些記憶是早已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並不會被遺忘。
例如一份嚐起來略顯地道的美食,例如一個街邊攤販叫賣的物什。
例如從巴黎起飛的前還能好好說普通話,臨降落就變回地道江北腔的陸夜白。
輕轉轉上半身,時溫緩了下後腰部的酸痛,剛想接話卻被陸夜白後麵那個,雙手無力地扒在獨立休息座門上探出頭來的,同樣操著一口地道江北腔的中青年男人截斷:
“欸,哥們兒,可叫您說對嘍,咱說前半輩子坐過的飛機沒百八十趟兒也有五六十了,還真就沒坐過這種波波機。”
“要不是看在馬上就能回家了的份兒上,咱高低得找他嘮兩句戚。”
男人看起來麵色蒼白分外憔悴,頂著兩個不容忽視的青眼圈,剛說完像是又忍不住反酸想吐般,偏過頭去朝窗戶幹嘔了兩聲兒,但仍要堅持著把槽吐完:
“光說這一路上,咱就吐了不下七八回,膽汁兒都要吐沒了,怪不得發餐問咱今天特供糖雪球要不要來一份兒,感情是咱生怕吐不出來憋得難受。”
陸夜白見有人比他還慘,有些不太厚道的笑出聲兒來,但同時將手中剛擰開的礦泉水瓶遞給男人,示意他去衛生間再漱個口。
待男人捂著嘴和空姐使了個眼色走入衛生間,隔音不好的折疊門內傳出一陣陣用力的幹嘔聲來,連帶著時溫這種沒胃裏空蕩蕩的聽見都有些惡心,微眯起眸直皺眉頭。
陸夜白在一旁聽的樂嗬,剛還不太清醒的眸子現在已然重新亮起,貼心提醒她,“祖宗,收拾收拾咱該下戚了,別落東西。”
兩千兩百多個日夜,再加上出國前在江南呆的那些日頭。
離開江北的時間久到,時溫早已連豆汁兒和炸糕是啥味兒都忘記,胃裏蠕動泛上的全是鵝肝和蝸牛的味道。
若不因為現在是江北淩晨,她高低得先拽著陸夜白去路邊兒喝碗麵茶再回家。
機場裏明光鋥亮,打在剛被保潔阿姨用幹淨拖把拖過的地板上反起刺眼的光,身旁麵前全是步履匆忙的行路人。
時溫邁著不緊不慢的小碎步,正跟旁邊插兜悠閑散漫的陸大爺商量吃什麼,她說她根本不想吃,他說他吃了就得吐。
兩人達成一致,各回各家,各找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