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月明,星色闌幹,帳外的蘇合香燃得正濃。
玄徹在榻上闔著眼把玩東珠手串,眉頭微皺,他又失眠了。
夢裏有女子在彈琴,笑著對懷裏調皮伸手的孩子說:“徹兒,莫再鬧我。”那琴聲不僅悅耳動聽,還帶著熟悉的親切感,是玄徹此後人生的大半時光裏不曾感受過的。
的確很像,卻又不像。
玄徹想起了玄錦府上那個以紗掩麵的樂女,柔弱卻又雅絕,像是冬末裏一枝被人折斷的梅花。那雙澄澈的眸子仿佛秋水裁成,伸出的雙手纖細修長,白若霜雪。
玄徹睜了眼睛,身後一隻細嫩光滑的胳膊滑到腰間,勾上臂膀。女人貼著玄徹笑得嬌軟:“皇上怎麼還未睡。”
玄徹未動,聲音淡淡的:“嬌兒也沒睡。”
孟娘子抱羞一笑,倚在玄徹肩頭:“皇上在想什麼,臣妾也想聽。”孟娘子媚眼脈脈如水,猶要溺人。
玄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孟娘子也不躲,就這麼盈盈閃爍地與玄徹對視,她自是知道自己的這雙眼睛漂亮。
玄徹忍不住湊近,在女人的唇側輕啄,立刻就聞到了濃烈的玫瑰香氣,這讓他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樣的嬌兒不該用這麼俗的香。
孟娘子似也有所察覺,便側頭去咬玄徹的耳垂,隻想攀纏上他的氣息,卻又不敢太過大膽,怕惹他發怒。
玄徹已沒了興致,推開孟娘子,獨自躺下睡了。
孟娘子訕訕地收回手,卻不知自己是哪裏做得不對,讓帝君突然色冷。她隻好在玄徹身邊躺下,閉目暗自思量。
一夜難眠。
五月十五,帝後大婚。禮部於宣政殿閱皇後冊寶,授內閣大學士魏錫鴻為正使,翰林院掌院學士徐巍為副使,攜皇後鹵薄依仗至左相府。顧雲箏著皇後禮服行中宮禮接皇後冊寶。卯時初刻升皇後鳳輿由邸第正堂啟行,卯正三刻至皇宮正門承天門,辰初二刻至中宮未央宮。皇後降輿,由國夫人服侍入椒房殿,與帝君行合巹禮。而後帝後二人同乘,轉至奉先殿謁廟,禮畢回未央宮。當晚帝後合房,司天台祈候至翌日天明。
按禮製,六宮妃子不論品級都要在冊後大典第二天清晨到未央宮請安,皇後接過眾妃叩拜才算是正式入主中宮。
怡妃來得極早,卻不曾想竟在未央宮前碰到了一向喜歡晚到的瑤貴嬪。兩人上次雖然不歡而散,但一想到這是皇後宮前,怡妃還是隔著很遠就笑迎了上去。
“妹妹來得真早,可巧。”
瑤貴嬪轉過頭來,見是怡妃,神色輕蔑道:“巧啊,怡妃娘娘。”她原就不把怡妃看在眼裏,以前因著怡妃暫執鳳印,少不得要麵上敬她幾分,如今中宮已立,她自然不用再顧忌。
怡妃豈不明白瑤貴嬪的心思,但她卻絲毫不惱,說道:“妹妹這麼急著來請安,莫不是想提前討好皇後娘娘?本宮聽說,陸大人與左相常常在朝上政見相左,每次都爭得不歡而散,想來妹妹是為此事費心了。隻是妹妹恐怕多此一舉,皇後娘娘是顧門貴女,想來一定是位寬仁良善的,自然不會因為前朝之事遷怒妹妹。”
瓊貴嬪因被戳中心事而臉色漲紅。怡妃說的不錯,她顧及父親與左相的關係,不想因為此事而與皇後早早生了嫌隙。雖不知顧家幼女是何人物,但畢竟是帝君欽定的中宮,她再驕傲,在這後宮裏也是要低皇後一頭的。
不過瓊貴嬪雖羞惱,卻也沉得住氣:“左相大人是朝中砥柱,統攝六部,政務繁雜,臣見不一也是常有的事,我可不明白姐姐說的是什麼意思。臣妾依稀記得怡妃姐姐尊翁在太常寺做事,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也不知姐姐是從哪裏聽說的。”
瓊貴嬪得意地朝怡妃挑眉,怡妃本想回過去,卻遠遠瞧見淑嬪和幾個不起眼的妃子都到了,便不好再說什麼,隻整了整衣冠靜候皇後召見。
這邊淑嬪等人才見了禮,內殿便有一個大宮女模樣的菊衫侍女出來,想來應該是皇後的貼身侍婢。
果然聽那侍女施禮說道:“奴婢春菱見過各位娘娘。皇後娘娘已經往椒房殿去了,特派奴婢來請各位娘娘。”
眾人點頭,扶著各自侍女進了儀門,隻見未央宮正殿軒昂峻麗,殿前各色珍木名石滿目,早有許多穿著麗色宮裝的侍女候在兩側,足顯出繁貴威嚴的氣派來,不愧是大魏曆朝皇後的寢宮。
怡妃走在最前,其餘妃子依次按品級跟在後麵,人數卻也不多,畢竟帝君登基這兩年的確沒怎麼擴充後宮。
進了殿內,還不及抬頭看向殿上的顧皇後,眾妃便齊齊叩拜:“恭請皇後娘娘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