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一章 初捷(2 / 3)

沈珺朝後退了一步,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又上前給他係牢綢帶,再看了一遍,才鬆了口氣道:“看去還合適。哥,你覺得呢?”沈槐無所謂地回答:“好啊,很好。反正我所有的裏衣都是你做的,這麼多年早穿慣了。”沈珺抿了抿嘴唇,嘟囔道:“怎麼能一樣呢,這回我是去南市的綢布莊買的最好的綢料,裁剪的新方法也是何大娘教給我的,還有刺繡,雖然不多,可都是向何大娘學的絕活,與以往的那些繡活是不一樣的……”

沈槐不覺又笑了,忙道:“好,好,確實很不錯,我的阿珺越來越能幹了。”說著,他一把拖過沈珺,順勢坐在床邊,讓沈珺依偎在自己的懷中,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三天以後我就要出發了,出發前都會很忙,估計沒時間再來看你,你要自己保重,等我回來,知道嗎?”

沈珺不說話,隻微微點了點頭,更緊地靠在沈槐的胸前。沈槐捏了捏她的手,歎息道:“你看看,這半年來不做粗活,手就細潤了許多,還是這樣好,以後就繡繡花裁裁衣吧。”“其實我還是喜歡做活的……”“嗯。”沈槐又想起什麼,微皺起眉頭道,“那個何大娘怎麼還打算在咱們家長住下去了?”

沈珺輕聲道:“哥,何大娘沒找到兒子是不會死心的,怪可憐的,就讓她住著吧,也沒什麼麻煩。她平日裏料理雜活,教我些女工,你不在時給我做個伴,挺好的。”沈槐臉上陰雲稍散,點頭道:“也罷,我這一走起碼要一個多月,你一個人住我也不放心,就權且留下她,等我回來以後再說。”沈珺以手撫過他的前胸,輕歎著問:“哥,我來了洛陽之後,你總是忙忙碌碌的,每天也和我說不上幾句話,這回又要走那麼長時間……哥,你是要隨狄大人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沈槐的下頜繃緊了,正色道:“嗯,這回是要去隴右道,咱大周最西最北的地界了。”沈珺直起身,眨著眼睛看沈槐:“西北?比蘭州、涼州還要西北嗎?”“比蘭州、涼州還要西還要北,是西域邊境了,肯定要去肅州和沙州,說不定還會去伊州、庭州……”沈珺點點頭,慨歎道:“那麼遠?狄大人這麼大年紀的人,真是太辛苦了。”

“哼,辛苦?他心裏巴不得要去,又怎麼會覺得辛苦!”沈槐語調中的譏諷和怨氣讓沈珺很感意外,不覺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喃喃道:“哥,你這次跟著狄大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不會有危險吧?我有點兒擔心……”沈槐不在意地回答:“能有什麼危險,朝廷三品大員替天巡狩、安撫百姓,辛苦是會的,危險絕談不上,就算是去打仗,也輪不到我們出事。”

“噢,這樣我就放心了。”沈珺略鬆了口氣,嘴裏兀自訥訥著,“西北、庭州……哦!”她突然眼睛一亮,忙問:“哥,我記得狄大人的三公子和那位李先生,他們就是去的西北、庭州,對嗎?”沈槐臉色陰沉地點了點頭,沈珺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更加喜悅地道:“對了,還有梅先生,好像也是去那裏,哥,這回你都能見到他們嗎?”

沈槐哼了一聲,沈珺這才發現他神色不對,納悶道:“哥,你怎麼了?你不想看見他們嗎?狄先生和李先生,他們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嗎?”沈槐沉默不語,沈珺想了想,站起身去打開櫃子,從裏麵找出一疊衣服來,放在床上,看著沈槐小心翼翼地道:“哥,上次李先生和狄先生到我們家時,我看他們衣服太單薄,就盤算著給他們每人做件坎肩。哦,給小斌兒也做一件,可他們走得太急,我沒來得及做好。來洛陽以後才做完,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帶給他們。這次巧了,你要能碰上他們的話正好可以帶去。”

沈槐驟然變色,聲音不覺抬高了:“阿珺,你也太多此一舉了吧!別說我不一定能見到他們,就算是見到了,也已是盛夏時節,西域那裏比中原更加炎熱,要你這坎肩作甚?你不覺得可笑,我還怕人笑話呢!”沈珺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期期艾艾地道:“哥,你、你別生氣,我隻是覺得做都做了,再說他們要在西北待下去,還是會碰到天寒地凍的……”沈槐打斷她的話,冷笑道:“阿珺,你不過和他們相處了兩天,就如此念念不忘的,不會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

沈珺渾身一震,右手撫在那疊精心縫製的衣服上,垂首不語。沈槐冰冷的目光鎖在她的身上,繼續含沙射影地道:“阿珺,去年除夕夜在金辰關的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始終有很大的疑惑,咱們家那老爺子究竟是怎麼死的,到現在仍然不明不白。哼,我一直都覺得,這件事情和梅迎春脫不了幹係,和李元芳、狄景輝也一定有瓜葛,這回我去西北若是真能碰上他們這幾個,倒是要借機把老爺子的死因好好查一查!”

見沈珺隻管低著頭,沈槐不耐煩地扯過她的手,粗魯地把那堆衣服往床邊推開,猛一用力將沈珺拉進自己的懷抱,道:“行了,別管那些不相幹的。我就要走了,咱們隻有今夜可以聚一聚,你要讓我開心,對不對?”沈珺這才抬起頭來,眼中雖有委屈的淚光閃動,卻依然無比溫情地朝沈槐微笑,纖纖玉臂圍攏到沈槐的腰間,替他寬衣解帶。

沈槐睡熟了,在沈珺的身側發出輕輕的鼾聲。借著淡淡的月色,沈珺癡癡地端詳著他的睡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總也看不夠。她已經不記得他們的第一次是如何發生的,她隻記得從小就堅信,自己生來就是屬於這個男人的,因此何時何地怎樣成為他的人其實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生一世守在他的身邊,服侍他、照料他、愛護他,為了他奉獻一切。

情不自禁地,沈珺湊過去親吻沈槐的雙唇,恍恍惚惚地想著:“多麼美好多麼可愛的人兒啊,他就是我的生命、我的理想、我的天神……娘,您的遺願女兒一直都恪守著,‘不離不棄、生死相隨’,這句話女兒時刻銘記在心,絲毫不敢違逆。娘,女兒還要感激您,正因為您要求女兒愛他,女兒才可以活得像現在這樣充實……”

三天之後的五月初三,武皇欽命平西行軍大總管、右武威衛林錚大將軍率十萬大軍自洛陽出征,隴右道安撫使狄仁傑大人隨軍同行。太子李顯代表皇帝送至城外都亭,諄諄囑托,殷切餞別。自這一天起,東都洛陽和大軍沿途的百姓才陸續知道,大周和突厥又要開戰了。

然而西域邊陲的庭州依然風平浪靜,這個浪漫多姿的邊城每年自五月起便進入了夏季。一旦入夏,庭州白天的氣溫就驟然升高,尤其是沙漠附近缺少植被的荒坡和山地,晝夜溫差極大,正午時候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會被火辣辣的太陽烤到滾燙,難怪不遠處的幾座禿山甚至被人們稱為“火焰山”。

當然,夏季也是一年之中庭州最熱鬧、最絢爛、最濃烈的季節。盛開了整個春季的繁花漸次凋謝,卻迎來了瓜果逐個成熟的時候。陽光燦爛奪目,晃得人睜不開眼睛;空氣中飄散著各種濃鬱的花香、瓜果香和西域各色香料的氣味,更是熏得人如醉如癡;喜好歌舞的胡人嫌天氣太熱不願意勞作,幹脆喝飽了葡萄酒成天彈琴唱歌、狂歡起舞,頭頂上的葡萄藤爬得滿棚滿架,遮出片片蔭涼,連雀鳥都來湊熱鬧,啾啾的鳴聲和著樂曲,此情此景,就算是人間天堂,也不過如此了吧。

其中大巴紮又是整個庭州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因日長夜短,巴紮開市的時間在夏季長出一個時辰。李元芳這兩天沒別的事情,索性從早到晚呆在巴紮裏頭。他本來就會突厥語,和胡人打起交道來還算順暢,按高長福留下的賬冊把巴紮兜底摸了個透後,就開始盡心盡力地履行管理巴紮的職責。這天他又忙了一整個上午,就在巴紮旁隨便找了個酒鋪,坐下吃午飯。

李元芳特意挑了涼棚外的一張木桌坐,日頭直直地曬在頭頂和後背上,他熱得滿頭大汗卻覺得很舒服。李元芳非常喜歡庭州這個熱烈的夏天,幹燥、高溫和日曬讓他的傷痛緩解了不少,他常常不自覺地想,狄景輝的主意很不錯,也許真該選擇在這裏定居下來,多麼美好愜意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假如沒有那些潛伏著的邪惡和危機,那該有多好啊……

胡人老板抱著盛滿葡萄酒的木桶過來,咚地一聲撂在桌上。李元芳請來一起吃飯的幾個巴紮上的商鋪老板,頓時眼冒精光,爭先恐後地捋起袖管倒酒,迫不及待地喝將起來。其中一個小個子波斯人還算周到,給李元芳也滿滿倒了一碗,李元芳咕嘟嘟地灌下去大半碗,看那幾個家夥喝得興起,已經開始手舞足蹈,不覺也笑了。胡人老板接著又端上香氣撲鼻的雞肉、牛羊肉和用井水鎮得冰涼的酸奶,還有大盤子新鮮的櫻桃和黃杏,全都水靈靈地在豔陽下放著光。

自從送走了梅迎春、蒙丹,又把狄景輝和韓斌安置在牧民那裏,李元芳就隻剩下一個人留在庭州。在大食人那裏買藥沒有花錢,牧民也對銀錢不感,興趣,狄仁傑千裏迢迢請梅迎春捎來的銀子居然花不出去。身邊帶著這些錢,李元芳發現自己突然成了個不大不小的財主,他倒也豪爽,仗著有錢,就幹脆一日三餐全在巴紮上輪流請人吃飯,大肆揮霍宰相大人的銀兩。李元芳的道理是:一個人吃飯總沒胃口,有人作陪,他可以暫時把煩惱都拋在一邊,還能和各族商販混個熟絡,就算狄仁傑知道了他這麼花錢,也會同意的吧!

給李元芳斟酒的小個子波斯人叫木木,是賣香料的商販。接連喝了幾大碗的葡萄酒,木木的舌頭有些直了,看見李元芳正在津津有味地大吃杏子和櫻桃,便湊過去討好地說:“李、李軍爺,這櫻桃好吃吧?不過,比咱家鄉波斯的櫻桃還差點兒。等我回去給您帶點兒來嚐嚐?甜極了!”李元芳朝他點點頭:“唔,你什麼時候回波斯,要到秋天了吧?”木木愣了愣,四下瞧瞧,才壓低聲音道:“李軍爺,我們這兩天就打算走了。還有別的商隊,也都在這幾天就出發,繞道突厥金山返鄉。”

李元芳看了看木木,不動聲色地問:“哦,我也發現巴紮上的商鋪陸續走了不少,怎麼回事?夏季是最好做生意的時節,你們怎麼都急著走?貨都賣完了?”木木鬼鬼祟祟地又東張西望了一番,才下定決心湊到李元芳的耳邊,酒氣直撲過來:“李軍爺,您是好人,對咱不錯,我就實話跟您說了,這庭州馬上就要打仗了!”李元芳眯縫起眼睛,輕輕重複道:“庭州要打仗?這消息你們從哪裏得來的?”

“咳,消息打哪兒來的我也不清楚,可巴紮上都已經傳開了。”木木說著又灌了一碗酒入肚,李元芳也不追問,等了一會兒才道:“你們不是今天才得到這個消息吧?為什麼這兩天才走?”木木搖頭歎息:“還不是因為那些貨,賣不完賠得太大,舍不得啊。還好這幾天有人來收貨,出價雖然很低,但總比扔了強,所以我們才趕緊處理掉貨品,就可以出發了。”

李元芳這回倒有些意外:“有人賤價收貨?什麼人?是什麼貨都收還是挑特定的貨品?”木木滿臉通紅地搖頭:“不知道是什麼來曆,咱這巴紮上從來沒見多過那麼一幫人,什麼貨都收,還價特狠,不過大家為了早點兒脫身,也顧不上其他了。”

李元芳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忽聽前麵一陣喧嘩,人群朝一個方向聚攏過去,仿佛還有哭叫之聲隱約傳來。李元芳忙從懷裏掏出銀子扔在桌上,囑咐木木:“你和老板結賬。”自己三步兩步便趕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才一會兒功夫,這裏就被看熱鬧的閑人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李元芳擠進人堆,看見地上躺著個半死不活的老和尚,在他的身邊還跪著個十來歲的小和尚,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哭著,嘴裏還斷斷續續地叫著:“師傅,師傅……嗚嗚,你快醒醒啊!”

圍觀的眾人七嘴八舌卻無人上前幫忙,李元芳走向前去,蹲在這師徒二人的身邊,發現他們都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全身上下染滿半黑不紅的顏色,衝鼻而來的還有股夾雜著血腥味的臭氣,李元芳皺了皺眉,用盡量和緩的語調問那小和尚:“小師傅,你先別哭,告訴我你的師傅怎麼了?”

小和尚抹了把眼淚,哀哀訴說道:“嗚嗚,我師傅受了傷,走這麼遠的路還沒吃的,他、他快死了,嗚嗚……”“受了傷?”李元芳從地上扶起那老和尚,突然心一沉,手中的這具軀體在這炎夏中居然透骨冰涼,他不露聲色地探了探老和尚的鼻息,就輕輕將其平放在地上,又掀開老和尚胸前沾滿血跡的裟衣,李元芳的眉頭驟然緊鎖,立即問那小和尚:“這是刀傷!怎麼回事,你師傅被何人所傷?”

“是,是突厥人!”小和尚放聲大哭起來,李元芳按了按他的肩膀,溫和地道:“別著急,你慢慢說。”小和尚點點頭,看一眼聲息全無的師傅,這才一邊抽噎著一邊告訴李元芳,原來他們是沙州鳴沙山下的石窟中繪製岩畫的和尚,師傅法名普慧。就在半個月之前,突厥大軍突然進犯沙州,與守城的大周軍隊發生鏖戰,突厥兵久攻不下,就把沙州城圍成了個鐵桶,還在沙州附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連他和師傅繪製佛像岩畫的石窟都不放過。師傅為了保護岩畫與他們拚命,被砍成重傷。後來師徒二人乘亂逃離沙州,一路向西而來,普慧傷重垂危,經過伊州時本想入城躲藏,哪知伊州城門緊閉,任何人都不放入內,小和尚隻好再拖著普慧往西逃難,一路上走走停停,今天總算是連滾帶爬地進了庭州,卻不料師傅來到這巴紮附近就躺倒在地,再也走不動了。

雖然多少也有些預料,但真的親耳聽到戰事已起的消息,李元芳還是感到一陣暈眩。原來戰火在半個月前就已經點燃,並且是在東麵的沙州!他在心中暗暗冷笑,難為他們把消息封鎖這麼嚴實!他又想,看來烏克多哈的消息確鑿,那麼,庭州的平靜也很快就要被打碎,該來的終於要來了。他要立即給伊柏泰的梅迎春和武遜傳去訊息,讓他們全力備戰!

想到這裏,李元芳定了定神,伸手輕輕撫摸小和尚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別哭了。你餓了吧,先吃點兒東西,然後我就帶你們去這城裏的寺廟,你和你的師傅可以在那裏安頓下來。不要害怕,庭州很安全。”小和尚止住悲聲,猶豫著指了指一動不動的普慧和尚:“我師傅沒事吧……”“他很好,而且再也不會有事了。”

這天夜間,瀚海軍飼喂信鴿的院子裏闖入不速之客,看守信鴿的兵卒被打昏在一旁,關信鴿的籠子籠門大敞,好幾十隻信鴿飛得無影無蹤。待第二天清晨才有其他士兵發現狀況,逐級上報到王遷那裏,王遷頓時頭如鬥大。他帶人來仔細察看了一個上午,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先將這事壓了下去,錢大人這些天來憂思甚重,此等小事就不要再去麻煩他了。

瀚海軍失竊的信鴿中有一籠是專門來往伊柏泰的。於是第二天清晨,在飛越庭州城樓的那群白羽鳥兒之中,就有那麼幾隻毫不畏懼空中火輪的灼燒,一路向西展翅飛往令人望而生畏的無盡沙海。兩天,它們隻需要兩天時間,就能飛抵伊柏泰,在它們纖細的腳踝上綁著傳遞信息的竹筒,那裏麵有關於沙州的戰訊。這幾天來,武遜和梅迎春已在伊柏泰做好了全麵的戰備,早就在等著這決戰的時刻了!

鐵赫爾率領著突騎施最精幹的五千鐵騎,才花了六天時間,即從碎葉一路奔襲至沙陀磧的西側邊緣,已是人困馬乏。但敕鐸下的死命令有誰敢怠慢!從碎葉到沙陀磧,鐵赫爾總共隻有不到十天的時間,根據計劃,三天之內他必須進入伊柏泰與老潘會合,在那裏稍做休整,同時等待敕鐸親率的另外五千人馬隨後趕到,三支隊伍合並一處,由敕鐸統一號令,對庭州發起總攻。

午後的赤日炎炎下,鐵赫爾望一眼好像個大蒸籠般直冒熱氣的沙陀磧,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幹渴到極點的咽喉反而更覺火辣辣地刺痛,他扯著嘶啞的嗓子吼了聲:“水!”手下捧上灌滿水的羊皮囊,鐵赫爾一口氣喝掉小半囊,嘴裏肚子裏的焦灼稍有緩解,但心上的煎熬更甚!

部隊剛進入沙陀磧時尚在清晨,天氣還沒有這麼熱,人馬走得總算順暢,但隨著正午漸至,整個沙漠很快就變得酷熱難當。熱風卷起陣陣沙霧,燙人的沙粒迎麵撲來,騎兵們本來就熱得呼吸困難,這下更是雪上加霜,更兼全身上下的皮質輕甲悶不透氣,有些體力稍差的兵士紛紛暈倒摔落馬下。馬匹和駱駝也熱得舉步維艱,喘著粗氣開始耍賴,動不動就在沙子上伏地不起,士兵們要用力鞭撻才能勉強拖動它們,哪裏還是代步的牲口和征戰的坐騎,簡直成了要命的累贅。

就這麼接連折騰了兩天半,五千鐵騎才算深入到沙陀磧的內部。這天午後氣溫又比之前兩天更高,鐵赫爾看人馬實在困乏得不行了,才把心一橫,命令大家在一座沙丘的背陰處休息,待太陽下山溫度略低之後再重新出發。站在東倒西歪的部隊前,鐵赫爾的心情焦慮難當。身為土生土長的西域戰將,鐵赫爾對沙漠的環境並不陌生,他手下的這班騎兵和馬匹,以及負重擔水的駱駝也是在沙海中常來常往,本來在沙陀磧中行軍作戰應該是他們擅長的。但是此次情況卻太特殊了。

其實越是熟悉沙漠的人就越懂得,夏季是沙漠的死亡之季,西域戰士們絕不會選擇在這個季節闖入沙漠作戰。他們堅信,夏季是屬於沙漠中隱匿的神靈的,它們用可怕的炎熱和幹旱把人類封鎖於沙漠之外,所有膽大妄為在這個時候進入沙漠的人,從來都是有去無回。這次敕鐸是下了死令,但畢竟時令尚屬初夏,士兵才肯服從,若是再過一個月,他們恐怕寧願被直接砍了腦袋,也不肯來趟這條由幹渴、酷熱和絕望組成的死亡之路。

可誰又能料到,今年庭州附近的天氣如此反常,剛剛初夏時節,已炎熱難當宛如盛夏。敕鐸的命令是按照急行軍的速度布置的,這就意味著鐵赫爾的部隊必須日夜兼程。夜行倒也罷了,這白天靠近正午前後幾個時辰的行軍,可是把鐵赫爾和他的鐵騎兵們給折磨壞了!

現在部隊不得已歇下了,鐵赫爾估計著行程,這麼一耽擱又要比原計劃晚半天才能到達伊柏泰。想著想著,他突然渾身發冷——水!鐵騎部隊輕裝上陣,本來帶的水就不多,天氣太熱人馬喝水都多,如果再耽擱行程,隻怕飲水支持不到伊柏泰。想到這裏鐵赫爾頓時心急如焚,立刻去查看飲水的狀況,一看之下更是頭皮發麻,水果然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