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就道:“太後薨逝後,老太子一直就匿在皇陵。因見了王爺的信,知王爺將他的兒孫安排得甚好。且隻要他安逸了,皇上也不過分追究這些事了。老太子也就聽了吳大人的建議,悄悄出了皇陵,梯度了,穿上了僧衣,拿著缽子,一路南下而去了。老太子身邊跟隨的人,倒也忠心,橫豎還是不離開他半步。我將他們護送出了泉州口,送他們上了一條大船後,方又回了南疆。”
水溶聽了,遂站起長長歎息道:“如此,想他以後終是不能夠回來了!那海外也不知哪處,便就是他的魂歸之所了!”水溶說完了,心裏遂又惆悵不已。
馮紫英聽了,也喟歎道:“是啊。不然,又能怎樣呢?若留在神京,保不定還要別人利用,再惹皇上猜疑。莫如,還是徹底遠遁的好。”
水溶聽了,就又歎道:“也罷。如今我也隻能這樣了。”
馮紫英聽了,就道:“王爺且不必自責。那老太子一行離開時,神色俱是愉悅的,並不見半點傷心。那老太子還對我說,此番他是追隨建文皇帝而去了。從此海闊天空地四處遊曆,也沒有什麼不好。那船上裝的銀子,橫豎他們是用不完的。”
那水溶聽了,還是搖頭道:“可這到底是生離。離別,總是苦的。因此,老太子那般形容,也是做給了皇上看的。想那送行的人之中,也定有皇上的耳目。若老太子一路流淚哭泣,依依不舍,抱怨詛咒的,想皇上知道了,反而不好。”因又深深一歎,因對了那馮紫英道:“如此,倒還是當個平頭百姓的好。”
那馮紫英聽了,也歎:“我卻是沒有想到這些。不過,想來也確實這樣。”
那馮紫英見水溶神情悲傷,因有心將話題移到別處去。想了一想,就問水溶:“我剛回來,就聽人說,忠順王爺似乎遭皇上冷落了?”
水溶聽了,就道:“不錯。如今我皇叔隻是在家賦閑。但即便如此,那些複起的大臣,還是不能放過他。”
馮紫英聽了,就納悶道:“大概不會吧。究竟忠順王爺是皇上正經的皇叔。那些大臣心裏縱然憤怨,可好歹也該顧及皇上的麵子!”
水溶聽了,就苦笑搖頭:“皇上向來推崇的是平衡之術。這老太子之事了結了,皇上必然將重心移到反貪肅廉上來。從前因要重用忠順王之故,皇上少不得順了他的意,貶責了好些大臣。如今,皇上有意再起用這些大臣,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的了。”
馮紫英聽了,遂道:“這麼說來,果然皇上要拿賈雨村開刀了?”
水溶就道:“不錯。如今,那賈雨村已被關押在了刑部,隻等搜集罪狀。那些罪名卻都已擬定好了。”
馮紫英聽了,就又歎:“如此一來,想朝中又該有大的變動了。”
水溶聽了,就道:“此消彼長。千古不變的理。”
馮紫英聽了,想了一想,忽然就問:“那麼,這金陵等幾家世家會因此複了官職麼?”
水溶聽了,就道:“皇上的心思也難猜。不過,目前看來,還未有此跡象。”那水溶方又移了話題,與馮紫英道:“你既來了。不如隨我再去那衛若蘭的墳上拜祭一番吧。”
馮紫英聽了,就點了頭,歎道:“好。方我來時,還將這件事記掛在心上的。”馮紫英說完,因又問起那柳湘蓮之事。水溶便細細告訴了他。馮紫英聽了,就又歎息:“不想那柳二弟果真是重情重義之人!”
水溶就道:“律令既下,到底不能不遵。如今,他被判了流刑去了那西部。”
馮紫英聽了,就道:“且讓他受些苦。以後再想法令他戴罪立功,從那裏再回來。”
水溶聽了,就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三五日一過,果然到了除夕了。這幾日,園子裏的人皆收拾整理的忙個不停。那晴雯躺在榻上,也聽得了外間的動靜,遂就閉目一歎,自言自語道:“閻王怎麼還不來帶我走?如今,我水都喝不下了。”
話音剛落,麝月就進了裏間來。因看著晴雯,說道:“這會子可好了一些?”
那晴雯聽了,遂拉著麝月的手,與她道:“我不好。想過了晌午,我就要走了。不想到了最後,陪著我的,卻是你。”
那麝月聽了這話傷感,因就對晴雯道:“也不是我陪著你。你我本就是姐妹一場。陪著你的,是寶玉。”
晴雯聽了,就又對麝月道:“好姐姐,其實我也不想今日就死的,畢竟今日是除夕,是好日子,我不能觸了大家的黴頭。但我也無法,因之前有一個高人與我說的,說我今日就是死在除夕。”
那麝月聽了,還隻當晴雯玩笑,因就笑道:“哪裏來的高人?你告訴我,我去找他,請他再則我算一算!”因就叫晴雯別胡思亂想。
晴雯就歎氣:“你須信我。我果然是逃不過的!我咽氣了,好歹你別叫寶玉進來!我不想讓他瞧見我斷氣!”麝月聽了,就笑:“腿腳長在他身上,如何他能不來呢?”
那晴雯聽了,心裏著急。因就苦求麝月:“他果然不能來。那高人還與我說,若他見了我咽氣,我下輩子就不能再見到他。那高人說的,我心裏是信的。”
麝月聽了,越發當晴雯胡謅。但為了安撫她,遂點頭道:“你放心。想今日他事多,大概也不會進來。若他果真進來了,我就說你睡下了。”
那晴雯聽了,就點了頭,又對麝月道:“麝月,我死了,你即刻就為我備一副棺槨,將我葬在了那園子後頭的木芙蓉下。如此,就好了。明天就是元日了,你們早點將我打發了,也是清靜。”
那麝月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因就笑道:“好。我都聽你的。這會子我要出去一下,過會子再來。”一徑說著,一徑就放下簾子出去了。
那麝月便出了去,往瀟湘館處去借了一樣什麼東西。那紫鵑見了,便苦留麝月吃了頓飯。那麝月吃了飯,遂就拿了那借的私物回了怡紅院。因心裏記掛晴雯,將那些棉絮條放了桌上,就進了去。抬頭一看,隻見那晴雯還閉著眼安穩地躺在榻上,麝月便一笑,想了一想,方又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