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賈環聽了,心裏方覺得沉重,因就歎:“先生果然是不帶我了?”
黑衣人聽了,就上前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勸慰道:“不帶了。你不過才十幾歲,還未娶妻生子,如何要跟著我們去送死?你的麵前有三條路。一條,不如你依舊回家去。另一條,你拿了銀子自謀生路去,隨便去哪裏都行。再一條,若你果真忠心,就在這裏等我們的消息,以後再做決定。”
那賈環聽了無法,隻得點頭道:“好。我就聽大先生的。”
待到了明日,黑衣人一行果然就整理了行囊騎了馬往那北方趕去了。那賈環自是踮著腳兒,看著他們的身影俱不見了,方才懨懨地回到那莫愁巷裏。
賈環心裏悲苦,剛抬腳折進那巷子,卻又不想進去了,因想著不如就去那街上溜達。這平安州魚龍混雜,民風也彪悍。從前他上街,不過是幫與著黑衣人買酒送信,其他並不多看一眼的。但此時黑衣人不在了,賈環的心裏,也頗覺得鬆懈,因就漫步街頭,隻管瞧那些熱鬧。
那賈環遂在街頭看了一回雜耍,吃了一籠包子,又去了茶樓喝了一壺茶。因想著:我到底不能這般懈怠,萬一那巷子裏,又還有人尋大先生呢?況大先生也囑咐過自己的,說這莫愁巷裏住著的幾個十來歲的年輕公子,都是身份貴重的。如今那幾個年輕的公子,雖另有人看護了,但自己多操一份心,也沒有什麼壞處。因此,賈環遂又將腳步加快,趕著回莫愁巷子。
就在抬頭低頭之間,那賈環就看見了街角的拐口,有一個擂台。那擂台上擺放著一麵旗子。那旗子迎風擺動,上寫‘替人出氣’四個字。那賈環不解其意,因就走過去看。待到了那裏,果然擠著三三兩兩的人。一問,賈環總算明白了。原來這‘替人出氣’,不過就是那台上的兩人,因無錢了,想的一個招法。若這圍觀的人裏,心裏有氣了,無處撒氣,就上擂台隨意伸出拳頭,去打那二人。隻管無所顧忌地開打,不傷了性命就行。賈環一瞧,這圍觀的人雖多,但卻在底下指指點點,卻無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那賈環遂走上前,因又看了那旗幟上寫的另幾行小字:打臉一次,銅板一枚。兩次,銅板兩枚。如此類推。打身軀各處一次,銅錢一吊。依次類推。用木棍、手杖——
賈環還未看完,就聽那擂台上一個身穿藍色袍子的二十出頭的人,手裏拿著錢罐,指著那個跪在地上等待挨揍的四十開外的矮胖漢子,從擂台轉了一周,笑對眾人道:“你們不用怕,我這哥哥禁得打。你們打完了,我與他一點酒喝,也就好了。”
那賈環心裏正鬱悶,見有這個打人的活兒,想了一想,就撥開人群,朝那擂台上的藍袍人,大聲道:“我來一試。”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又道:“我心裏不舒服。隻想好好揍一揍人。隻是我擔心,此人還是不禁打,若一下打死了,可怎麼辦?”
此話剛一說出,那擂台上捧錢罐的人就欣喜不已。這會子,他和那矮胖漢子已然餓了兩日了,身上一幹銀錢俱用盡,當真是山窮水盡了。聽了賈環的話,那藍袍人就笑:“放心。他打不死了。若真打死了,也是不要你賠。”那藍袍人巴不得那跪著的矮胖漢子就死了的。
賈環聽了,就又問:“他是你什麼人?怎麼這樣聽你的話?”此言一出,果然惹得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是啊,既然跑江湖出來混飯吃,就該輪著被挨打,方顯公平。豈能一人挨拳,另一人卻是隻管安心收錢呢?不妥,不妥。
那藍袍人看出了人群中的騷動,因就歎:“他是我的哥哥。隻是吃喝嫖賭,將家裏一幹家私都輸光的。這且不算,家裏的爹娘也被他氣死,他婆娘孩子也俱被他賣了。我也替他背了一屁股的債。因此,無法,我隻得帶了他出來流浪。”
那藍袍人剛將話說完,那跪著的矮胖漢子口裏就咿咿呀呀起來,看似神情還頗為激動。那藍袍人見了,便上前揮起一腳,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口裏低低嗬斥道:“聽話一點。”
那矮胖漢子見了,看了他一眼,方又無可奈何地低了頭。此時,眾人方又明白了,原來那跪著的人是個啞巴。賈環聽了,心裏就放心了不少,因就上了那擂台前。剛要將懷中的碎銀扔了那錢罐裏,就見自己的一雙腳,死死地被那矮胖漢子抱住了。
賈環見了,隻得低了頭,口裏就道:“怎地?這不是你自願的麼?”
不想,那人聽了的話,更是將他的腿用手死死收住,口裏更是嗚嗚咽咽不停。那藍袍子見了,心裏頗不耐煩。但見那賈環低頭瞧了那矮胖漢子一眼,又細細打量了一回,方失聲驚道:“王大舅,怎麼是你?”原來這啞巴,就是王仁。那收錢的藍袍人,就是夥同王仁將巧姐兒賣了青樓的賈芹。這二人得了巧姐兒賣身的錢,每日裏眠花宿柳地也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隻是不敢回金陵。因此,一來二去的,就到了這平安州。也是那王仁晦氣,那一日和賈芹去了旅店就宿,喝酒吃飯之餘,就吹噓自己當日在那王家如何有錢,因他嗓門大,隻聽得店家動了心。原來這家店,卻是個黑店。那給賈芹王仁吃的肉包,那肉餡俱是用豬肉和人肉調和的,因此一幹往來的客人,一時也吃不出什麼不對來。
那一夜,那王仁吃喝完畢,就去了房裏睡覺。那賈芹卻是睡不著,因就出了客棧,去了隔壁一家賭坊,通宵賭錢。因此那黑店的老板夫婦,遂就對那王仁下了手。因在他的屋子裏,添了茶。那茶碗裏卻有加的蒙汗藥和啞藥。那王仁睡到半夜,因覺得腹中口渴,見賈芹還未回來,遂就起身捧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個一幹二淨。待到了清晨時分,老板夫婦就悄悄去了王仁的房中,見他自是昏睡不醒,心裏大喜。不想,此時那賈芹因輸了錢,卻是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因推開門,冷不丁見老板夫婦在屋裏頭,就奇異道:“有什麼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