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那士隱果然一路跌撞而行,尋到了這裏。那香菱正在屋裏紡紗。就聽得外頭有人喚道:“屋裏有人嗎?屋裏有人嗎?”
那香菱停了手,又聽這呼喚的人聲音蒼老,遂出了屋子去看。但見那士隱拄著拐杖,因要問香菱要水喝。士隱見了香菱眉間那顆紅痣,心裏大疑。因問她叫什麼名字。香菱從屋裏端來一晚茶與士隱,士隱接住喝了。那香菱就依了那道人之言,與士隱說道:“我姓甄,叫英蓮。”
士隱聽了,十分驚喜。因將拐杖一丟,對了那香菱就道:“女兒,我是你爹爹啊!”
香菱聽了,心裏一遲疑,因又問士隱叫什麼,家在何處。士隱遂將她三歲失蹤一事,細細訴與了她聽。香菱心裏驚歎:不想果然和那道人講的一樣。因就朝士隱道:“從前的事,我一概都記不住了。我單知道,我住在這裏已經十餘年了。如今養父母過了世,就單剩了我一個。”
那士隱聽了,就道:“我不會認錯的,你果然就是我的女兒。你這就與我回去。”
香菱聽了,就歎:“我原是孤苦伶仃之人。不想現在還多了一個爹爹,這果然是極好。”香菱遂請士隱進來,與他備飯食。待用過了飯食,士隱便又覺得困倦。因對了香菱道:“女兒,我且先歇歇。想來,是一路尋你,腿腳累了。”
香菱聽了,就笑:“好。我這就與爹爹鋪床。”那士隱躺在了東廂房,香菱仍舊回屋紡線,也不知紡了多久,也覺昏昏欲睡。這一覺就不知睡了多久——
那士隱一覺醒來,發覺自己仍舊睡在姑蘇仁清巷的家中。房舍未賣,家具如舊。老妻封氏顫顫巍巍地過來,笑道:“該起來了。英蓮都繡了一個時辰的花了。”
那士隱一聽,遂點了點頭。但想想又不對,老妻在女兒失蹤後,已然去世。為尋女兒,房舍田產已然賣盡。自己如何又住在這裏?因又覺得恍惚。
封氏就笑:“老爺怎麼還不起來?今日已然是元宵了。過會子,咱們帶了英蓮一同去街上觀燈。”
那士隱聽了,也不答。隻是使勁揉了揉眼睛。但見老妻行動說話,俱和從前一樣,也不是什麼魂靈。那士隱放了心,心裏一歎,知自己又回到從前了。正深思激動間,那英蓮就繡好了花,從她房間裏已然出了來。見了爹爹母親,就笑:“時辰好快,我可還記得三歲時候呢,不想這會子我已然十六了。”
那士隱聽了,就握了老妻的手,看著英蓮:“是麼?為父也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因擔心還是黃粱一夢,那士隱又問老妻隔壁的葫蘆廟可還在。
他老妻就笑:“老爺怎麼回事?那廟又不倒,哪裏就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