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聽了,趕緊將碗筷放下,低低回道:“老太太,的確是孫媳的不是。想大爺在外還沒回來,與此事也不知道半分。隻怕老太太太太能饒了我,大爺卻是要了我的命!”因又心裏畏懼。
賈母就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珍哥回來了,我自會和他理論。隻是這做人,終究還是要走正道才好。我知道你心裏憋屈,不過你妹子終究死了,你好生向珍哥懺悔下,保不定還是原諒了你的。到底你們是夫妻。”
黛玉在旁聽了,心裏就歎:雖說尤氏行事背晦了些,但到底是東府的珍哥行為不檢點而引起。論責,賈珍亦是有一半責任。隻是這府裏的人,哪裏又會責到他的頭上去?
賈母見熙鳳坐著吃飯,也是默然無語,因問熙鳳:“怎麼了?鳳丫頭!你慣常不是最會說笑的麼?這會子隻像一個悶葫蘆一樣!”
熙鳳聽了,就道:“回老太太,孫媳這會子肚子是真餓了。隻想吃頓飽飯,並不想多說話。”
賈母聽了熙鳳一本正經這樣說,想了一想,歎了又歎,忽然就頓住了口。因吃了幾口飯,說覺得累,胸口又悶了起來,便叫鴛鴦幾個依舊扶著自己進屋休息,並囑咐邢夫人等繼續用飯,不必理她。
那李紈見賈母走了,就在底下悄對熙鳳道:“哎——我問你呢,老太太都這樣說了,到底你心裏還嫉恨珍大嫂子不?”
熙鳳聽了,喝了口湯,就道:“有什麼恨不恨的,不過是過去的事了。”
李紈聽了,就掩口笑:“我不信。這樣的事,若擱在我身上,指不定要恨上一輩子的。你就這樣輕巧地都帶過去了?”
熙鳳聽了,就淡淡回:“不然這樣,還能怎麼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不似你。你心重。我知道你心裏最恨的人是誰。”
那李紈聽了,心裏也就一驚。因看了看熙鳳,半真半假地問她:“你莫非是我肚裏的孫悟空?那你倒是說說,我心裏最恨誰?”
熙鳳聽了,就笑:“大嫂子,現在咱們再吃飯呢?你也不怕讓人聽見。”
李紈聽了,就笑:“她們各有心事,如何聽得見我的話。”想想又歎:“我算個什麼人?不過一個守節的孀婦罷了!我的話,縱然她們聽見了,也不往心裏去的!”
熙鳳聽了,也不答。隻是將李紈的手拉了過來,在台底下,在她的手心寫了幾個字。那李紈一摩挲,果然心裏吃驚,因問熙鳳,笑道:“你怎麼知道的?我不過幾句頑話!究竟,我能恨誰呢?若說恨,我頭一個恨的就是你珠大哥哥。年紀輕輕的竟那麼狠心,說丟下我就丟下我去了。”因又差點拿帕子拭淚。
熙鳳聽了,就歎:“其實你何必如此?不過看來,我之前說的話,你還是沒往心裏去。”想想又道:“如今大家都這麼混著,誰也不知以後。你這樣,倒是有你的一番好處。真正我的話,你就當我白說。”因又悶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