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聽了,就笑:“二爺果真如此?隻怕口是心非!”
寶玉就歎:“果真如此。你們日後各個都得前程。唯剩了我形單影隻的。真不知將來葬我灑淚的人是誰?”
湘雲聽了他這話,竟是不勝悲戚。反而笑道:“寶哥哥想得可真遠。縱然你真不想,可府裏的老太太太太們又哪裏肯你當一輩子的和尚去?所以這樣的傻話,快別說了!”
那襲人見湘雲對寶玉關切,便在一旁兀自冷笑了下。方才她過了來,說要找寶玉,左顧右盼的,就已然令她煩惱了。難道說,好不容易走了一個林姑娘,又來了一個雲姑娘不成?
因提醒湘雲道:“雲姑娘,你也是有了人家的人了。和林姑娘是一樣的了。你們都大了,以後二爺的屋子,你們還是少來為妙。這話你別不愛聽。我雖是個丫頭,但還是知道些緩急輕重。太太一向憎惡這些,金釧兒是怎麼死的?一想起這個我還驚心。我知道和還二爺沒有什麼,不過幾句頑話。但二爺這裏人多口雜的,管保不被那些多嘴的人說了出去。一則你和二爺麵上也無光,總要解釋,可找誰去?二則姑娘的夫家若知道了,還當姑娘品行不端呢!姑娘,你說說,可是這麼個理?太太叫我成日家看著寶玉,就是擔心這個。其他的,我是再不問的。說到底,我隻是個丫鬟。”
襲人幽幽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直聽得湘雲瞠目結舌。想拿話反駁她,卻不知從何下手。這臉也就紅了起來。
寶玉在旁聽了,卻是將手裏的冷茶一飲而盡。他對湘雲道:“你別聽她胡編亂造。不知道的,都當她是個穩重人。休要和我提金釧。雲姑娘是我的表妹,既在府裏做客,怎地就不能和我說話了?我若不見她,才是真正的怠客之處!真正你這操心也太過了!若我說,管好你自己,不要再後頭挑撥離間的,我可就算燒了高香了!”
湘雲聽了這話,方慢慢道:“我知道襲人姐姐的意思。隻是我雖不過來了,你去林姑娘那裏看我,難道不是一樣惹人嫌疑?”想想就對襲人道:“你就別多心了。真正是我,要是別人,管保就和生氣了。一時告訴了老太太,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襲人欺湘雲嬌憨,因此那些話才敢說了出口。今見寶玉幫與,也就順了台階道:“我這話也是頑話,但也隻敢和雲姑娘你說!還請姑娘不要放了在心上!”
湘雲就道:“真正是清者自清罷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難道你捂了他的嘴巴不成?”說完了這話,湘雲就覺得氣悶,因此就對寶玉道:“好了。我走了。今兒個是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
寶玉就笑:“我何曾和你說什麼了?難道不是句句幫與你的?”
湘雲就歎:“你屋子裏的都是賢惠人。和你說話,真要小心了!”
那襲人聽了,料想她會將自己的話,轉述給了林姑娘去。便站了起來,給湘雲賠了個不是,笑道:“我就是這樣的直性子!得罪了姑娘,姑娘盡管責罰我吧!”
湘雲就歎:“我罰你幹什麼?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二三分。”一徑說,一徑就掀開簾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