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就歎:“不錯,這樣的事情,竟發生在府裏。著實令人驚懼。那一日,清虛觀打醮時,我曾去後山歇腳,正好撞上了黛玉和北靜王在那桃林下說話,那時我心裏就存了疑惑了。不想,果然竟是如此。”
探春聽了,不免悲戚,便道:“寶姐姐,若我將林姐姐的醜事告訴了太太和老太太,會怎樣?”
寶釵聽了,便幽幽喝了口茶,一本正經說道:“不怎樣。”
“這又是何意?”探春不解了。
“你既然知她在老太太心裏的分量。這樣做,豈不是撞到了刀口上去!三姑娘,我有一句話,你聽了不要生氣。”寶釵笑道。
“什麼話?寶姐姐但說明白了。”探一向不喜掖著藏著。
“好。那我就說了。三姑娘,雖你是這府裏的正經小姐,但到底生母卑微,是庶出。林姑娘雖則隻是老太太的外孫女,但她林家是世代書香門第的清貴,是老太太正經的嫡出外孫女兒,論血緣親近,我看這府裏沒人能越過她去的。你若說了,不但令老太太惱怒、怠慢於你,太太知道了,也會認為你糊塗輕率,認為不可大用,而冷落了你!到時,你在府裏,可就是進退兩難的了!”寶釵告誡。
寶釵的一些話,隻聽得探春後脊背發涼。思索良久,探春方鎮定下來,又問:“為今之計,為之奈何?”
寶釵聽了,不禁搖頭一笑,說道:“三姑娘,你鬱鬱不平,要不要我替你說出,莫非你心裏也喜歡那北靜王?因此厭惡那顰兒捷足先登了?”
探春被寶釵說中了心事。但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憤慨道:“北靜王爺那樣的一個完人,誰人不想?不但神京這些未婚的世家小姐們,依我看,隻怕連這府裏的一些阿貓阿狗見了,也要想入非非忘乎所以了呢!”
寶釵見探春話裏有話,不禁笑著試探道:“你這話也好生奇怪。難道你府裏有什麼丫頭媳婦的見了北靜王,勾起了她們的心事來?”
探春聽了,便冷哼了一聲道:“何嚐沒有?這府裏的確有這麼一個阿物。那日我見了,著實不像話,因此被我教訓了。”
寶釵聽了,好奇。因問是誰。探春就道:“是府裏唱旦戲的齡官。”便對著寶釵,將那齡官之事也一並說了出來。寶釵聽了,卻是沉思不語。半響方道:“竟有此事?”寶釵苦於無人替她籌謀,現覺得這個齡官,似乎可以委以大用。隻是這般心事,當然不能對探春說出。
探春因對寶釵說,自己是個闊朗之人。今見了黛玉的醜事,若一味藏於心中,隻怕也是難熬。可老太太又剛搜檢了園子,是再不準園子裏泄露什麼風聲的了。因此,探春的心裏,頗是苦惱。
寶釵想她是著意來尋安慰的,當然要給她一個舒緩的出口,看出她一臉的忿忿,便道:“三姑娘,這些話你且不用去和太太說,我去幫你說去。我是親戚,說了反而便宜。”
探春就道:“這些話,我也隻能和你說。園子裏的大半,除了冷性子的四姑娘和大嫂子,我看都被她拿下了。我要告訴了她們,她們亦是不信的。”
寶釵就站了起來,拍了拍探春的肩膀,笑道:“你既然信我,我自不能令你失望。那顰兒於府內和我爭寶玉,於外又先占了王爺。要說可惡,有誰能越過她去!依我看,都是老太太愈發將她寵壞了!”
因此,二人就在房裏坐著,又編排了黛玉一回。直至日暮黃昏時分,探春方才離了梨香院,回了園子裏。
話說香菱進了園子,徑直就到了瀟湘館門前。婆子告與紫鵑。紫鵑就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進來了一位女學生!快請快請!”
“你們姑娘呢?我這會子來,可不算唐突了她吧!”香菱想想,還是欲問。
“我們姑娘交代過了。縱然她有什麼緊要之事,可若是姑娘你來了,一概命令我要將姑娘先請進去。”紫鵑一徑笑,一徑在前頭引路。
香菱聽了,就不免有些誠惶誠恐起來。因笑道:“難為你們姑娘待見我。我不善言辭,盡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紫鵑就笑:“這會子就不會說話了。若進了裏頭,可怎麼跟著姑娘學詩呢!真正我也羨慕你,我就不識字。”
香菱聽了,就歎:“我是被拐子拐來的。那拐子一心將給賣個好價錢,這才請人教的我識字。若我能得自由,我倒寧願一字不識!”說罷,心裏就歎。薛蟠也回來了,她問起可曾去著人打聽她親生父母的下落。薛蟠一聽,倒也有些慌了。因隨柳湘蓮一路往北走,的確沒去拜會那賈雨村,真的是忘了。
他本不善掩飾,這心裏一緊張,就有些結巴起來。香菱見了,心知薛蟠並沒放在心上,就一歎:“我已經十六,若再不能尋到,隻怕父母也過了世了!”
那薛蟠有些慚愧,聽了香菱的話,就道:“這樣緊要的事,我怎地就忘了?我這就派人過去!也不必請甚麼賈雨村甄雨村的,隻管叫我手下的幾個小廝去打聽!”
豈料,那香菱一聽賈雨村這個名字,卻是狐疑起來。似乎在姑蘇,在一條僻靜的巷子口,她被一個身著杏色衣服的丫頭抱著,到了那熱鬧的大街上,曾聽過這個名字的。隻是那時她才三四歲,再往裏想,就真的沒有印象了。因此,香菱聽了,便苦笑:“大爺何必自責?我隻是你的侍妾。既然買來了,就該安守本分,哪裏又該想許多的從前之事?”
那薛蟠聽了,就將她抱住了,笑道:“你跟了我一年半載的,也知道我的脾性兒!我原也有些心大!不過,這會子在家裏無事,一定幫你去打聽!這回,你且信我!”
香菱便道:“我自然信你。”說畢,因又打發薛蟠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