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燕京雪如鵝毛,大雪已經飄了整整一天一夜。此刻已是深夜,寒風裹著飛雪,一陣陣刮在人臉上,寒涼直直透入骨縫。
夜半的肅王府,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幾乎沒人歇下,大家都在期待著什麼。
林尚兮站在廊下,身上大氅很厚,她披了兩件,卻也抵不住這刺骨寒冷。
林尚兮怔怔望著回廊盡頭,一如肅王府其他人,靜靜等待。不多時,侍女青竹出現在回廊盡頭,她行至林尚兮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尚兮淺淺的的呼吸了下,吐出的熱氣遇到這冰天雪地,霎時變成一團白茫茫的霧氣,霧氣又轉瞬即逝,一如她的幸福。
“說吧!”青竹似乎很為難,嘴唇動了幾次,終是未出一語。林尚兮隻好出聲提醒她,沒什麼好為難的,都到了如今這個份上,她還有什麼聽不得的。
青竹咬了咬唇,終是說道:“舒側妃那邊,母子平安。”
時間仿佛靜止了,主仆二人均沉默著,除了颯颯的雪聲,這世間靜的可怕。
林尚兮長睫上沾染了幾片雪花,聞言輕輕顫了顫,她道:“王爺該是很高興吧?”
青竹見她臉色蒼白,隻好勸她:“王妃,外邊太冷了,婢子陪您進去吧?”
林尚兮抬手按住隱隱作痛的腹部,回頭望了眼屋內桌上的飯食,眸子裏盡是無邊的灰暗。
今日本是她的生辰,王爺早前答應了要陪她過的。她嫁給肅王陳懷瑾六年了,以往的生辰,都是她自己過的,她從來沒告訴陳懷瑾她的生辰是哪天,六年了,他也從來沒問過。
前幾日宮中家宴,她與他一同入宮,席間太後娘娘提了一嘴:“本宮記得臘月十二是昭昭的生辰,懷瑾可得好好替昭昭慶祝啊。”
林尚兮悄悄看了眼身側的陳懷瑾,見他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握成拳,眉頭微蹙,她心裏一緊,本能的就要拒絕,卻聽見他說:“母後放心,兒臣知道了。”
回王府的馬車上,一如往常那般安靜,他從來沒話同她說,她也是,倒不是不想同他說,隻是不想惹他厭煩而已。
林尚兮想著席間他的話,知他一向孝順,既然答應了太後娘娘,便一定會替她慶祝。他一向都是說到做到的。
可林尚兮不想這樣,她不喜強求別人。
她舔了舔唇瓣,說:“王爺,妾一向不過生辰,王爺不必費心。”
陳懷瑾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臘月十二的生辰?”
“是。”
頓了頓又聽得他問:“你還有小字,叫昭昭?是哪兩個字?”
林尚兮不解他為何突然對自己的小字感了興趣,卻還是為他解答:“便是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昭昭。”陳懷瑾又念了一遍,驀地笑出了聲,林尚兮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隻是定定的瞧著他,半晌沒挪過視線。
最後便聽他說:“你既不過生辰,那臘月十二那日,本王陪你用頓晚膳,這是本王答應過你的。”
他說完就閉上眼靠在車廂上,容不得林尚兮拒絕。
這的確是他答應她的。
林尚兮又想起了六年前她與他的大婚。
他是高高在上的肅王殿下,而她隻不過是戶部尚書家不受寵的一名庶女而已,她便是做夢也不敢夢見她能嫁給他。
可是偏偏賜婚聖旨就是到了戶部尚書林家,賜婚對象不是她的嫡姐,而是她這個姨娘所生的庶女。
林尚兮無懼姐妹們嫉恨的眼神,滿心期待嫁於他那一日,可大婚那夜,他連她的蓋頭都沒揭下來。
林尚兮透過蓋頭那點縫隙,看到半截紅色衣袍,隨著他的走動,衣袍上金色的蟒紋熠熠生輝。
片刻,那衣袍立在了她麵前,林尚兮一口氣高高的提起,隻覺心頭的鼓聲越發吵人。
她雙手無措的捏著手中錦帕,期待蓋頭掀下之後,她與他的重逢,可她沒等到。
房中燭火劈啪響了一下,陳懷瑾的聲音也隨之傳來:“林姑娘,本王有喜歡的人,娶你實非我所願。”
“不過林姑娘請放心,既拜了堂,你便是名正言順的肅王妃,王府的女主人,往後本王會給你王妃該有的一切,隻是這愛,本王給不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在與她商量,可林尚兮聽得出來,溫和語氣下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明明他說的那樣清楚明白,可不知為何,她一時竟聽不明白。笑意僵在臉上,她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理解他的話。
窗戶開著,一陣冷風襲來,房內的紅燭被吹滅了一根,那紅燭隻燃了頂端,還有一大半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