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北市西南城郊養老院裏即安靜又祥和。
白悅檸住的是單人間,著實不大,也就五六平米的樣子,勝在五髒具全,單人床,書桌,衣櫃,還有獨立衛生間。
合上手邊的書,摘掉鼻梁上的老花鏡。
房門被敲響,得到許可後,走進來母女倆。
白悅檸在桌前轉了個身,將一縷花白的頭發挽在耳後,笑了笑:“三丫頭來了。”又見後方,“喲!騰騰也來了!”
“白姨。”
“白奶奶。”
母親黃國蘭五十多歲,是老鄰居家三閨女,幾乎在她身邊長大,不是母女勝似母女。小的二十好幾,黃國蘭的獨女。
“白奶奶好,我這不工作忙嗎?要不一個月怎麼也要來看您八回。”吳佳走到床邊坐下,自從白悅檸三年前住進養老院,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嗯,就嘴還是甜的。”
吳佳嘻嘻地笑著:“奶奶,剛剛路上聽我媽說你的名字叫白悅檸,是哪三個字?”
白悅檸順手拿過桌上的書和筆,在書麵的一角寫下“白悅檸”三個字,字整齊漂亮,像軟件裏打出來的藝術體。
吳佳搭眼一瞧,驚道:“白奶奶,我現在帶的藝人和您同名,連字都一模一樣。”
白悅檸收了筆:“名字又不生僻,重名也正常。”說罷扭頭看了一眼自顧自往冰箱裏塞水果牛奶的黃國蘭,小聲問:“你媽為什麼今天把你帶來了?”
吳佳毫不猶豫就把她媽給賣了,一隻手攏在嘴邊,小聲說:“我媽想讓我看看您老孤獨終老的悲慘生活,讓我趕快結婚生孩子。”
同時,黃國蘭回頭,手裏拎了一串葡萄:“白姨,前天院裏給我打電話說你血糖有點高,這葡萄吃歸吃,可得少吃點。”
“真囉嗦!三丫頭我昨天泡完腳還有襪子沒洗,一會兒順手給我洗了。”
吳佳:“噗!”
“哦!”黃國蘭沒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扭身去洗葡萄,白悅檸才轉向吳佳繼續剛剛的話題:“我沒結過婚,不知道結婚好不好,反正單身一輩子不賴。我是不能給你什麼主意,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吳佳特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不是不想結婚,隻是我現在事業正是要緊的時候。我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就進圈給人當助理,連內褲都得給她洗過,才熬到今天當上了經濟人。公司也給我一個四線小花帶著,雖說這個小花人有點那個吧?但能不能在這一行裏站穩就看這兩年,我現在去結婚生孩子,前途就沒了。”
“這……”以往從未在吳佳口中聽過關於她工作的事兒,白悅檸是一位古稀老人,不能完全理解她所說的話,卻對她要給人家洗內褲這事兒,頗感震驚。
孩子真不容易,光聽新聞說現在年輕人工作難找,這難不成是給人家當保姆呢!
大概吳佳也知道白悅檸不懂這些,話題轉到了家長裏短。
母女倆人呆到天邊擦了黑,照顧白悅檸吃了晚飯。臨走時,吳佳拿出手機:“奶奶,我們拍張照片,我天天跟著我家藝人飛來飛去,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看您,想您的時候我就看看照片。”
先不說想不想的,這話對於老人家來說就很悅耳,白悅檸很受用。
貼著臉自拍完,吳佳看起來挺滿意,突然抬頭問了一句:“奶奶,我在家裏看到你年輕時候的照片了,真是大美女,你怎麼一輩都沒結婚呢?”
吳佳問這個問題時並沒多想,也不覺得唐突。她以為得到的答案無非就是不想結,麻煩,一個人多自在,不喜歡小孩子之類。
可話剛剛出口,黃國蘭臉色突變,不著痕跡地踹她一腳,隨即拉著吳佳匆匆與她告了別。
熱鬧的房間驟然冷清,白悅檸望著房門發呆。
為什麼一輩子沒結婚?
目光回落桌麵的書本上,白悅檸三個大字清晰可見。
白悅檸其實並非本名,她的母親是飽讀詩書的晚清貴女,提及她的名字時說過:“書讀多了的女人長情,長情的女人命不好,你識個字就行。名字矜貴了人矯情,叫白秀兒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