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瘓了二十年的吳生死於感染。
五髒全部衰竭,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吳生癱瘓的第十年背上長了褥瘡,不管他多麼努力地照顧自己,隻是又活了十年。
他很不甘心,他才三十三歲,一輩子大部分日子都生活在床上,沒有一天脫離痛苦煎熬。
臨死前吳生似乎看到了一個淡藍色的球體在他眼前晃過。
等他再有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裏了,而他根本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眼前是一塊碩大的屏幕,屏幕上正播放著兩個女孩在火鍋店裏邊吃飯邊聊天的場景。
“這不是劉秦南嗎?”吳生認識屏幕中的那個人,說起來這人在他們村裏也是個名人。
劉秦南的娘是她爹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第一胎生了她這個閨女,第二胎才是個兒子,劉秦南以前叫趙招娣,趙招娣在趙家連頓飽飯都吃不起。人也老實的不像話,每次見了人都低著頭,是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
“會咬人的狗啊不叫喚!”這是村裏人罵劉秦南的話。
就是這麼個小姑娘趁著夜裏偷偷跑到市裏報了警。劉秦南和她娘被家人接走了,那個小男孩已經被趙家寵得和劉秦南娘倆離了心,之後每年吳生偶爾能從趙家老太婆的罵街聲裏聽到劉秦南的消息。
雖然他們是同輩人,但也沒什麼交流。
在劉秦南離開村子之後他隻見過她一次,大概三年前劉秦南回鄉處理趙家人的時候。
吳生作為一個背景板,他坐在輪椅上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怎麼自己死後看到的是劉秦南呢?不是說人死後會看到自己的一生才對嗎?
算了,反正他這一輩子也乏善可陳,多年的病痛生活讓他變得特別有耐心。
既然暫時找不到任何出口和方向,吳生就開始看起了屏幕。
他這一看才發現屏幕上兩個人討論的正是自己。
“那家人還爭遺產呢,他們都不知道吳生早就寫了遺囑,公證什麼的都做好了,臨死前還給誌願者協會打了電話,讓我們過來幫忙處理。人家死後要把全部遺產捐給誌願者協會,連遺體都捐贈了,結果那家人還說遺囑造假,鬧騰死了。”
“他才三十三歲啊,一般人也想不到要寫遺囑吧?”劉秦南問。
“恩,我感覺他就沒想到自己要死,他家裏東西都放的井井有條的,連之後幾天吃什麼都準備好了,高位截癱家裏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你不知道,我們過去的時候有好些遺物都被那對爸媽丟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住兒子的新房子呢!氣死我了都!”
劉秦南有些疑惑地問:“新房子?”
“是啊,在市裏買了新房子,還是全款支付,沒想到吧。這人癱瘓了這麼多年竟然攢了那麼多錢,我們誌願者看了他的日記,這對父母真不是人,吳生可是高位截癱胸部以下都沒有知覺的,這對父母離婚之後竟然就把人丟在老家了,這麼多年一分錢都沒寄回來。”
劉秦南疑惑:“不會吧,我上次見他的時候,感覺他除了坐輪椅外還挺正常的,麵色紅潤。看不出來是個病人。我當時還想這家人肯定把吳生照顧的很好。”
“我騙你幹嘛?這人日記裏寫了,從十三歲開始給鎮上服裝廠剪線頭掙錢,好像是多少斤衣服一塊錢來著。讓村裏人幫忙帶衣服回來,他分一半錢給村裏人。還有什麼來著,給小孩寫作業,推著自己做的輪椅收破爛。還有怎麼申請國家資助,附近有哪些誌願者是靠譜的,一筆一筆寫得清清楚楚的。不過最後幾年的收入基本上都是當半仙得到的。”
半仙還是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就是神棍。
劉秦南這下連火鍋都不吃了,眉頭緊皺問:“當半仙?”
“恩,不過不是騙人的那種,我看著更像是心理谘詢吧。他自己看了幾本書,大概懂了點生辰八字之類的知識,一開始也沒人找他,就村裏上了年紀的願意讓他說一說,他一開始也不收錢的,他不是給人寫作業嗎?吳生字寫得好還會模仿別人的字,認識的小孩不少,結果有一回啊一個交通大隊的隊長兒子逗他,問他那你給我算算我們家哪天搬新家合適。”
“吳生也沒拿黃曆什麼的,沒過一會就算出了個日子,當時那人就說了要是不對,以後就不找他寫作業了。”
“結果你猜怎麼著?”
劉秦南有些好笑地說:“你還跟我賣關子?那小孩一家根本就不會聽吳生的吧。”
“是啊,那家人是不聽啊,但是那小孩心裏想著你說了那天了,我就那天去新家看看唄,結果一去好家夥好幾個大官那天都搬家。他們那個新小區啊這種人特別多。交通大隊前些年還是挺牛的,能買到那個小區的房子也是不容易,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