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望著謝時韞,挫敗地說:“那如今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謝安養私兵,看著章天齊將西郊大營弄得一團糟?”
謝時韞無言,低著頭也不知再想些什麼。陸無長歎一聲無奈道:“你可以考慮,隻是你拖的時間越久,百姓們的生活也就越痛苦。但是,我還是想同你說一句,以往的任何事,都不是你的罪孽,我們所有人不管是流血還是犧牲,同你的指揮有關,但最主要的是我們骨子裏的熱血和對國家的熱愛。也許旁人會說你暴戾,說你殘忍,無情。可是你也要知道,從你一出生,你的地位就遠遠要高於常人。旁人隻看到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所享受的尊重和榮華富貴。可是他們不知道身居高位,要承受的壓力,要承擔的責任。如果你不冷情一些,殺伐果斷一些,你的權利和地位很有可能就會變成他人的利器,如果你被人拿捏,受人鉗製,那造成的後果也很難想象。謝時韞,我是真的拿你當我的兄弟,當我的主子,我知道你的原則,你的內心,你是一個有大愛的人,你對待天下,對待百姓,對待軍隊的看法,遠遠要超過我們許多人。我願意追隨你,是因為我覺得你能給百姓更好的生活,你在乎他們的死活。可謝安不同,他為了他的目的,任何人都能成為他的墊腳石。”
那日的談話,陸無沒有等到結果。謝時韞回了房後,便再也沒有出來。歲柏去敲門,也沒有回應。謝時韞就坐在椅子上,瞧著透過窗照進室內的陽光,陽光斑駁,映在牆上,金黃和暗沉交相輝映,展示出一種獨特的風景。
謝時韞就那樣靠在椅子上,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像是陷入了一張以現實為線,織成的巨大的網,將他困在其中,無法脫身。他仿佛再次經曆了一遍他的人生,他親眼看著他的手下在戰場被狄人挑落馬下,滿天的血色,滿耳的刀劍嗡鳴。他看到柳相宜哭著對他說:“平安回來。”
他又看到了昌平鎮的那座“屍山”,看到了孟河壯麗輝煌的行宮,看到從易城出來逃難的災民,看到那悲慘孤寂,已經成為空城的易城……他聽到了歲柏的敲門聲,卻無力去回應。
穗歲瞧著歲柏一次又一次的端著飯菜回來,咬咬唇跑過去。
“歲公子,我去送吧。”
歲柏遲疑了片刻,想著謝時韞對穗歲的態度,點了點頭,將托盤放在穗歲手上,關心地說:“穗姑娘,主子性子不算好,所以敲門要注意分寸。”
穗歲笑著點頭說:“我知道。”
穗歲端著托盤,走到謝時韞門前。還未敲門,便聽屋內謝時韞的聲音響起。
“進來吧。”
穗歲愣了愣,推門進了房間。室內漆黑一片,穗歲摸索著將托盤放在桌上,又摸索著去點燭火。
火苗“噌”地一下躥起,原本漆黑的室內也有了光亮。穗歲回頭,隻見桌上的飯菜絲毫未動,謝時韞坐在桌前,滿臉的惆悵,疲態盡顯。
穗歲知道今日他去找了陸無,估摸著談的結果不太好,她抿抿唇走過去,將碗筷擺好,柔聲說:“大師吃些東西吧。”
謝時韞垂眸看著碗裏的素菜,他拾起筷子吃了些,穗歲拿著托盤,正要悄悄退出去,卻被謝時韞叫住。
“陪我坐一會兒吧。”
穗歲偷偷瞥了謝時韞一眼,見他神色冰冷,看起來不太高興。穗歲點點頭,默默走去桌前落了座。
謝時韞也沒著急開口,繼續吃著飯。穗歲盯了他半晌,回過神來,慌亂地垂下了眼。謝時韞吃的並不慢,可是穗歲仍然覺得他吃飯的樣子,慢條斯理,極盡儒雅,好看的緊。
“在想什麼?”謝時韞再開口時,穗歲正在出神,被他的聲音喚回,才發現謝時韞已經吃好了,正在看她。
穗歲拽了拽耳垂,讓自己清醒一些,手上用了力,耳垂被她拽的發紅。謝時韞的眼神在她紅潤的耳垂上停留,在她看過來時又不動聲色的移開。
“沒想什麼,大師有話想和我說?”
“沒什麼,隻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穗歲不解,擰著眉問:“我的看法?”
“是。”
穗歲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大師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的想法嗎?”
謝時韞雙手放在膝蓋上,聽了穗歲的話手指悄悄曲起,攥成了拳。
穗歲的聲音又響起,可說出來的話卻又令謝時韞感到驚訝。
“我是希望大師回頭,去承擔天下,去幫助百姓,幫我報仇。隻是那天我們在寺廟裏,我便說過了,我知道大師是一個好人,大師也是要做自己的。這些東西在大師心中,這些責任在大師肩上,可是這不應該成為大師的負擔。如果大師想通了,或者說實在無法再忍受百姓們過這樣的生活,選擇回頭,去對抗去反擊,那自然是好的,對我,對天下,對百姓都是好的。如果大師仍然選擇去做和尚,”穗歲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大師,講句真心話,我不想你去做和尚,真的不想……”
“主子!”歲柏站在門口,氣喘籲籲地敲門喊。
謝時韞拉開門看到歲柏焦急的神色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