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珊珊的嗓音低沉,充滿磁性,她毫不費力地唱著,眼角卻泛起淚花,是的,她不僅滿心歡喜,而且心存感激,她感謝上帝為她久旱的心靈送來了細雨。相愛的困難在於可遇不可求。即使她每個早晨都從純白色亞麻窗簾的縫隙裏,望著絲絲縷縷的陽光,即使她每個晚上都深陷在意大利軟皮沙發裏,喝一杯濃烈的紅酒,都無法抹去她心靈的荒蕪,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有多大,孤獨有多深。而越是衣食無憂的日子,那種蒼白與空洞的感覺就越是要時時爬上心頭。
秦唐也陶醉在歌聲裏,以往的這種深情遠望,心心相印,隻可能出現在他的夢境裏,現在卻海蜃樓一般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說不清是夢是醒,是幻是真,而他自己也是這夢幻中的一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確信自己已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為成熟完美的愛情。盡管這個愛情今天要與他的生活告別了。
這是一張印滿了英文字母的唱片。封麵上的樂手和歌唱者奇裝異服,神情怪誕。他看了之後連連說了幾聲“沒意思沒意思”。這時,黃仙兒那乖巧的小嘴兒一撅,肥肥的身子靠在了他胸前。他的嘴丫子嘻嘻嘻地裂開了。
那就聽聽看!說著,他習慣地將她往自己的懷裏一攬……
等等,急什麼!黃仙兒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將唱盤插入了cd機;一陣暴風雨般的節奏出現了。
黃仙兒拉他跳起了瘋狂的舞步。
太快了太快了,我跟不上。蹦了幾步,氣喘噓噓的他便開始求饒了。對方正值興奮的時候,他卻一個勁兒往外逃避著。
好吧,你躺在那兒休息。她指了指床:我跳給你看……
咚咚咚,咚咚咚……在重低音的架子鼓打出的節拍裏。她渾身肌肉慢慢地舒展開來。隨著一張粉紅嘴兒的大喊大叫,胳膊腿兒揮舞著做出了各種誇張的動作。多虧這屋裏鋪了厚厚的地毯,要不,她這麼瘋鬧,樓下還以為地震了呢!
他對這種前衛的東西一直是不感興趣的。可是,今天看到她那充滿激情的舞蹈動作。心裏覺得十分愜意。接著,他覺著那先鋒派音樂也被演繹得出神入化,精致嫻熟,著實讓他感佩之極;聽著那被撕裂的和諧、被擊昏的典雅和被困擾的溫情,竟有一絲快意湧上心頭。
有時候,實施破壞也是一種刺激……
10年前,廠委換屆時,他拉幫結派,直接破壞了公司委原定的選舉計劃。以高額票數當選為廠委常委;在競選廠長的時候,他又用金錢買通了“公司”人事門的一個關鍵人物,偷偷得到了“公司”確定的招標底線;在招標大會上,他直中標的,名正言順地成了一個大廠的廠長。
想起這件事兒,他就從心裏往外樂:什麼年輕化?什麼知識化?你們那些研究生啊,還不如我這奉行哥們兒義氣的人靈通哪!
這一次,他又是故伎重演。以巧妙的手法破壞了“fs06”的試車程序,繼而又向主持“國家公司”工作的老領導送了一份厚禮。這樣做。一箭雙雕,既破壞了秦唐想當“一把手”的好夢,又為自己意外地“登基”填平了道路。
人生在世,成功的道路隻有兩條:一條是正路,這條路要靠你的學識、才能、勤奮、政績,要克製自己的**……這條路對人的限製太多。他可受不了。他隻能走另一條路,那就是邪路。邪路雖然有風險,有時卻很有效;而且,邪路對人沒有什麼限製,你隻要舍得投入。敢於花錢就行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秦唐與他相比可要相差上十萬八千裏啦;盡管他的文憑堆得一尺高,盡管他廉政為民,盡管他政績卓著,盡管他在副總裁的位置上熬了八年,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捆鈔票;而且,這捆鈔票根本就用不著掏自己的腰包。
人間的事啊,真是說不清楚……
叮鈴鈴,叮鈴鈴……貼身的手機響了。不知是哪個煩人的家夥,在這個不適宜的時刻攪了他的好夢。
屏幕上顯示出幾個漢字:請求緊急會晤。秦誌剛。
這個富豪,有什麼急事找我?
他嘟囔著,打通了樓下“茨嫪兒”的電話:你去去看看,是什麼事兒,我正忙哪!
不大一會兒,“茨嫪兒”打來的緊急電話便把壓在黃仙兒肥肥身軀上的新總裁弄了下來:總裁,快過來,出事兒了!
總裁,情況不妙啊!原來是秦誌剛登門拜訪了。一看到自己,秦誌剛便像遇到救星似地抓住他的手。那滿臉慌亂的神情,讓他徹底失去了以往那種傲慢無比的態度。
怎麼回事?他像被人打了一個悶棍,心裏禁不住有些發毛了。
聽說,秦唐正在暗地裏破壞我們的事兒哪!
是嗎,他不是有病住院了嗎?
哎呀,總裁,你大意了。秦誌剛焦急地說:聽說,他把“fs06”偷偷運往星海化工廠搞二次試車啦!還有,聽說他向“國家公司”領導寫了檢舉信,告我們的狀哪。
瞎扯瞎扯!新總裁強裝出一副鎮靜的樣子:他這樣做,是搞非組織活動。
新總裁,不可輕敵喲。這個秦唐我了解;他要是想幹什麼事兒,非要幹出個眉目來不可。你還是與“國家公司”的領導聯係一下吧;聽說“國家公司”的頭頭兒換了。
好好好。新總裁一邊答應著,一邊拿出了手機。
他要通了“國家公司”常務副總裁的電話。這是他的一位老領導,出售重化機械廠的事兒就是他點頭同意的。
喂,是老領導嗎,我是“公司”……
屋子裏靜靜的,人們像是在大海裏撈一根救命稻草,屏聲靜氣聆聽著遠方的最高指示。
什麼事啊?
聽說新總裁上任了。
是啊是啊,剛剛來了一個星期。
聽說。秦唐在他麵前告了我的狀……
啊,是賣廠的事兒吧?
老領導,你得為我們……呃,我是說,我們這事兒是經過公司班子討論決定的,地方領導也出麵見證了。合同已經簽訂;秦唐對這事兒老是耿耿於懷。不正常嘛!
這事兒,你們做得確實欠妥;人家畢竟是第一副總裁嘛,為什麼趁人家不在家研究這件事兒?人家能不多心嗎?你得允許人家說話嘛!
是啊是啊,我們今後注意。不過,現在這事兒……我是說,新來的總裁能不能……
哈哈,放心。這事兒我們商談過了。他表示:尊重我的意見。
謝謝老領導,今後還望你從中多多斡旋……哦,我差點兒忘了。那份東西,下個月就能送到去!
不客氣不客氣……
一場至關重要的談話結束了,心情緊張的新總裁收了電話,臉上的汗珠兒還在往外冒。
怎麼樣,放心了吧!說到這兒,他沒顧得上擦汗,先拍了拍秦誌剛的肩膀。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秦誌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是轉眼間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那?那台設備弄到星海試車是怎麼回事兒?
那。問問星海吧!“茨嫪兒”趕快掏出了手機,要通了星海化工廠廠長的電話。
哈哈哈。你們問試車的事兒啊……星海的廠長未說話先笑了起來:那是我主動請重化機械廠送我這兒來的;你們不是試車失敗了嗎,我想再試試看,因為我這兒的原料標號低,這東西興許到我這兒就好使呢!
可是,那台設備……技術不過關哪;設備鑒定時專家沒有簽字呀!
什麼鑒定不鑒定的?秦唐召開鑒定會的目的是宣揚自己的成績;是為了向上級要技改費。我呀,不管鑒定不鑒定。隻要能轉起來就行。
轉得怎麼樣?
好著哪!……喂,我告訴你們,上級可是給我撥來5000萬的技術改造資金呢?要是“fs06”通過了我這一關,這一大筆款子就是你們的啦!傻瓜,你們還得給我回扣哪!哈哈哈……
秦先生。聽到沒有?“茨嫪兒”洋洋得意地說:要是這台設備弄好了,你就幹等著別人往你手裏送錢吧!嘿,5000萬,賣上一台設備就把你買廠子的錢找回來啦!
謝謝,謝謝……秦誌剛連連點著頭,早已是心花怒放了。
秦先生,今晚兒我請客,為你壓驚,肯賞光嗎?新總裁也高興了。
對不起,今晚兒張董事長他們要回西北,我要為他們餞行啊!
張董事長?那更好了。新總裁一拍大腿:都是朋友,幹脆,咱們一起聚一聚。喂,茨經理,打電話,就說我請他!
暮色時分,涼涼的秋意將勞作了一天的民們趕回了家中。隻有那些為了糊口不得不挑燈擺攤的小商小販們,還在路邊向稀稀落落的行人招攬著生意。
岸江城的財政艱難,眾多的下崗職工隻能靠和地方財政發給的一點生活費勉強度日,然而,那些大酒店的生意仍然火得很。城東岸江大酒店的餐飲包廂,不提前兩天預訂是搶不到位置的。
當相同的砝碼擺到了天平上;天平是不偏不倚的。當你把左邊秤盤裏的一個砝碼拿出來放到右邊秤盤;天平就傾斜了。
在張洪陽這些人所懷戀的黃金時代裏,人們是窮一些。但是,因為都窮,社會的天平還是平穩的。到了秦誌剛發跡的時代,一分人富了;可是,因為張洪陽那批人沒有跟著他們這些人一起富起來,所以,社會的天平就沒法兒擺平了。
社會的財富是一個定數。因為一分人富了,才造成了一分人的窮;沒有窮,就沒有富;沒有富,就沒有窮。從這一點上說,富人是應該感謝窮人的;可惜,大分富人認識不到這一點,他們大分人倒是“為富不仁”;不但不感激窮人,還變著法兒整治窮人,設法讓他們變得更窮。
城東岸江大酒店的餐飲新裝修了一個寶麗的餐──紅葉餐。酒店的員工們認為老板這樣做是為了巴結紅葉的丈夫秦誌剛。可是,老板卻解釋說,這完全是為了紅葉;紅葉在這兒工作過。現在發跡了,不應當忘記自己的老根據地,要時時回“家”來看看。老板這種說法雖然讓員工們撇嘴,卻感動了紅葉。隻要是秦誌剛設宴,她總是安排到這兒來。
紅葉餐?哈哈……一提到“紅葉”,張董事長臉上就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這酒店也知道搞“名人”效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