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炎黃子孫,我應該投身於時代賦予我的神聖事業中去。新總裁的刁難、“茨嫪兒”之流的搗亂有什麼可怕的?是朋友就合作,是敵人就鬥爭嘛。“懿維我祖,命世之英;涿鹿奮戰,區宇以寧。豈其苗裔,不武如斯;泱泱大國。讓其淪胥。”要學maoze東的“劍履俱備;萬裏崎嶇,為國效命”的精神。寶作起來,大刀闊斧地幹上一番才對,為什麼要宥於別人設置的精神桎梏苦苦不能自拔呢?
想到這裏,他頓時有了一種慚愧之感。那愧疚的淚水差不多就要汩汩地流出來了。
謝謝您,謝謝您,你的一番話把我的愁真的解開了!他緊緊握住了那位神秘漢子的手。
是嗎。那太好了!神秘漢子開懷地笑了起來:幹大事的人,來到這兒該有大收獲的。
謝謝你這位導遊講得這麼好,我們先生一年多沒這麼高興了。“李娜婷”看到秦唐一臉笑容,索性以錯就錯了。她謝過了神秘漢子,然後掏出兩張大票遞了過去。
這位夫人。我可不是為了掙錢……我隻是想和這位先生交個朋友。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導遊……
你不是導遊?“李娜婷”納悶了。
我是賣書的。說一這兒,他指了指漢武仙台對麵的書亭。
書亭?書?秦唐的腦袋一轉,突然想起了什麼:先生,你貴姓?
免貴,高。
高俊元?
神秘漢子一楞:先生,你怎麼知道……
秦唐哈哈一樂,掏出了那本從書店裏買的《黃帝陵》。
一本拙作,請先生批評指正。
哪裏哪裏,這是我買到的最具特色的一本書了。秦唐把書遞到作者麵前:簽個名吧!
可以。作者拿起手中的書法硬筆,揮揮灑灑寫了四行字:
龍為四靈之長,
虎為獸中之王,
龜為甲蟲之首,
鳳為百鳥之冠。
橋山頂一片開闊地,一座碑亭內,“黃帝陵”三個蒼勁的大字呈現在遊人麵前,這便是當代大文豪郭沫若的親筆了。香案前麵人頭趲動,香煙繚繞,祭祀者絡繹不絕。黃陵一日遊進行到了最後一項內容──謁陵。
“李娜婷”買了兩份香燭和貢品,要秦唐與她跪下來雙雙祭陵。無奈這秦唐說死也不和她一起下跪。大概是要在下麵前保持自己尊嚴吧。氣得“李娜婷”咕噥著罵了他半天:人家都當了你半天老婆了,你還端著當官的架子。
不過,說是說,罵是罵,最後“李娜婷”還是在隆隆地鍾聲裏代秦唐一揖三叩頭,大禮參拜,告慰了先祖英靈。
第二天,攝影小姐刻製成的vcd光碟送到了“李娜婷”和秦唐的手裏。晚上,秦唐一個人在電腦筆記本上放碟。他聽到了攝影小姐通過巧妙的錄音手段錄製下的“李娜婷”在黃陵前的禱告詞:我的小寶是一個好人,我以妻子的名義,祝他消除煩惱,仕途順利,事業成功。
秦唐第一次開心地笑了:這個“李娜婷”怎麼搞的?既是妻子,就不要提“我的小寶”了;既然提“我的小寶”,就不該以妻子的名義。唉唉,心誠固然可敬,可是這種玩笑開得也太大了。
不過,看到“李娜婷”禱告時那虔誠的神態,他覺得自己原先印象中的“李娜婷”變了。
她不僅舉止婀娜,豔麗動人。而且具備了一種端祥嫻雅的風情。
汽笛聲出其不意地尖叫起來,火車車頭煙囪裏冒出一股濃濃的白霧。
站台上的工作人員吹起哨子,揮動小旗。簇擁在火車車窗下麵的送客往後退了兩步。
徐誌摩一下子愣住了。
他探頭出窗。林徽音在向他揮手。
一陣震動,火車啟動了。
徐誌摩怔怔地擎著沒有寫完的信,對著林徽音,悲愴的熱淚湧了上來。
車軸鐵輪發出節律的轟響。站台上的人退後了。遠了,模糊了。
……
電視屏幕上的畫麵也模糊了……
一陣一陣的悃意向他襲來。他艱難地支撐著一雙渴望著閉上的眼睛,猶豫不決地問著自己:今天晚上還寫不寫日記?
按照慣例,他是天天寫的。
可是,今天從黃陵歸來之後那種精神超脫後的輕鬆,卻使他覺得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寫的必要了。
是的,過去他天天寫日記,那是因為他的心情裏有了那麼大的沉重感需要散發和釋放。今日,壯麗的山河和遠古始祖已經為他解開了死死纏繞了他幾個月的愁結。他還需要運用這種方式哭訴自己的冤屈嗎?
人在悲慘時,哀怨的悲鳴也許很動人;可那畢竟隻是一種無奈的痛哭。除了賺取好心人的幾顆眼淚,還有什麼價值可言?
他拿來遙控器,對準電視發射了一束“off”的指令。屏幕上唰的一下變成黑影。
不超過兩分鍾,我就會入夢的。他想。
滴,滴滴;滴,滴滴……忘記關掉的手機發出了獨特的寶鈴聲。
誰呀?
是我,小寶。
曉麗?他擰開了床燈。坐了起來:你、你在哪兒?
我在街上……經理大姐晚上突然來了月經。我去為她買衛生巾。抽這個寶貴的機會給你打個電話。
就你一個人?……你要注意安全啊。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已經進了賓館大院。咱們還有五分鍾說話的時間。小寶。聽說你今天玩得很高興。
嗯,我想開了一些事情。
那就好!不過,明天你可要注意。
注意什麼?
明天,輪到那位時髦女郎陪你去了。你千萬要加小心啊!
她有什麼可怕的?
她今天對我說:她要使盡渾身的解數征服你。
征服我?
是啊,她還聒不知恥地對我說:憑我這股sao勁兒,多少男人都向我投降了;但願這次我能把小寶這塊堅冰給融化嘍!
你放心吧。
不。我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我一見她就惡心。公司裏的人都知道的。
可是,她會演戲;會迷惑人的。而且,按照行程,你們還要在那兒住一夜呢。
住一夜怎麼啦?我經常公出在外住宿。這種事兒我能應付。
但願如此……小寶,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她,我都想殺了她!
曉麗,你怎麼這麼說話?你們之間……
本來我們之間沒什麼,可是,想不到她今天這麼折磨我?
折磨你?你對你做什麼啦?
還做什麼;她向我說了這些無恥的話,就是折磨我。
你怎麼這麼想?
因為……我愛你!
……曉、曉麗!
電話斷了。走廊裏傳來她走過門口時輕盈的腳步聲。
隔壁的房間門立刻開了,他聽到了幾個女人嘁嘁嚓嚓說話的聲音。
他的悃意一下消失了。
終於來了電話。
其實,依他理智上的推斷和感覺,這個電話遲早會來的。
不是偶然,也不奇怪;它來得這麼自然,這麼綺麗,這麼動人,一股石破驚天似的巨響,它衝開了他心靈的閘門。
火車站廣場,車聲人聲嗽叭聲鬧哄哄地響成了一片。
秦唐乘坐的那輛“依維柯”旅遊中轎上,遊客們與司機已經吵了兩遍了。
時間已經到了,就是不發車。
不發車的原因,是“茨妃”還未到。
吃早飯的時候,“茨妃”告訴他:飯後,我先到民政局辦點兒事兒。辦完了事兒九點準時到火車站上車。
可是,現在已經是九點二十分了,還未見人影。
開始,司機質問秦唐:你那個伴兒是怎麼回事兒?
秦唐正懶得與她一起走呢,就來了個順水推舟:那就不用等了。
其他遊客都為秦唐識大體、顧大局的犧牲精神感動了。他們樹起了大拇指直說“ok”。可是,司機卻不領這個情。他堅持要等。
這位先生都說不用等了。你還等什麼?遊客們與司機開展了新一輪論戰。
吵也沒有用。秦唐心裏有數:缺一個人,旅遊公司要少掙幾百元哪!現在都搞承包,弄不好“茨妃”這幾百元的費用剛好就是司機的工資錢呢。
在人們喊聲裏,他竟迷迷糊糊睡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車子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出城的,等秦唐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陝北洛川的蘋果園。
他伸了伸懶腰,無意地往身旁的座位上瞅了瞅。一看,座位上坐了一位身著潔淨樸素的農村少婦。在少婦和秦唐中間,夾了一個紮著羊角辮、看上去約摸有四五歲的小姑娘。
“茨妃”沒上來車。他斷定。
他高興地打了個嗬欠。
他從包裏掏了兩個桔子。想給那位小姑娘吃。可是,他的手還沒伸出去,小姑娘便衝他喊:爸爸,你醒了!
爸爸?秦唐一楞:這孩子亂喊什麼呀?
小姑娘接著又拍了拍旁邊的農村少婦:媽媽,爸爸醒了。
農村少婦往秦唐這兒看了看,便格格地笑了起來。
你,你這是?暈頭轉向的秦唐剛要發作,眼睛突然一下子直了:這不是“茨妃”嗎?
你。你怎麼……他看到“茨妃”從上到下徹底變了個樣:
雞毛撣子似的金發壓成了平整整的兩條黑辮子;重重的眼影兒洗掉了,人造睫毛消失了。濃濃的口紅換成了自然的肉色。身上那一件羊皮夾克和下麵的皮短裙也被一身秀氣的格子大衣取代。除了那副鬼譎的神情仍然殘存著她的影子,你看看其他地方簡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