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從車窗外呼嘯而過。
窗外的萬家燈火在暗夜中看起來就像一座座小燈塔,閃爍著孤冷而妙幻的光芒。
林思雨喜歡這樣的夜色。
她坐在出租車裏,手裏捏著自己的準考證,不語。
司機從反光鏡中看了看林思雨,試圖聊天:“小姑娘這麼晚了,還一個人坐車出去,去幹嘛啊?”
林思雨聲音清冷:“去考試。”
“考試?”司機聲音抖了一下,他瞥了眼表盤上的夜光表,“哪有淩晨兩點鍾去考試的啊?”
林思雨抿了抿唇,聲音依然是那麼清冷,仿佛是個不喜被人打擾的安靜類型:
“國藝的藝考排隊,素來是先到先得。”
國藝全稱國家藝術學院,是整個bj市最優秀的藝術大學之一。
它和首都電影學院並稱藝術界的清華北大,能考上那裏的無一不是才華橫溢、人中翹楚。
司機了然地點了點頭:“國藝啊,你們這些藝考生,是夠辛苦。”
他仿佛知道林思雨是不喜歡多說話的性子,也就沒再打擾,專注地開著車。
林思雨依然靜靜坐在後座,清秀的臉上幾乎看不出表情。窗外的霓虹和星光映在她臉上,她肌膚雪白,鼻梁直挺,五官略顯寡淡,星光更將她的氣質襯托得清冷孤寂。
她的手上除了握著一張準考證,還緊緊攥著另一樣東西。
這是一個雪白的發圈,四周被貼了白色的人造絨毛,摸上去手感很軟,皮筋也很有彈性。
發圈被她洗得幹幹淨淨,簡直比雪還要白,戴在她頭上想必也十分好看適合,但是她沒有戴上去。
她緊緊攥著發圈,纖細的手指關節發白。
到了一處紅綠燈,司機停了下來。
淩晨兩點多的路麵上沒有什麼行人,但此時的馬路右側有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背著小半人高的編織袋,堅毅而略顯黝黑的麵容隱沒在夜色裏。他想伸手攔出租車,但交涉過後,卻沒有一輛車停下。
林思雨目光無意中掠過這個少年,微頓。
少年約十七八歲,身材瘦削,穿一身簡單的舊衣服,腳下一雙看不出牌子的運動鞋。他的背包看上去很重,鼓鼓囊囊不住地往下滑,於是他又向上背了背包,還堅持不懈地攔車。
林思雨眉尖動了動:“我們載他吧。”
司機不太願意:“我不接受拚車,何況你們的目的地或許不一樣……”
眼看紅綠燈馬上要變,林思雨說:“我出三倍的錢。”
司機驚訝地看了眼林思雨。
看上去清清瘦瘦的小姑娘,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他看不出她的家世,似乎在這時,也看不懂她是個怎樣的人。
但想著三倍價錢的誘惑,司機最終靠邊停車了。
“上來。”
他對少年說。
少年對於有車能來載自己很是驚訝,他看了看後窗,後麵坐著個肌膚雪白清清秀秀的少女。
“淩晨兩點不好打車,我們一起走。”林思雨說。
少年抬眉,他很快說:“抱歉,我隻有一半的錢……”
他的聲音天生厚重低沉,卻帶著些許少年感,他皺眉,有些猶豫,眼裏卻又分明寫著些渴望。
林思雨說:“沒關係,我付了三倍。”
少年訝異揚眉,他重新打量了林思雨,但似乎因為確實有什麼著急的事情,也就沒再推脫,而是幹脆利落上了車。
林思雨坐在後座,他則坐在了副駕駛。
林思雨打量著這個少年,高挑瘦削的身材,全身的骨架看起來都很是硬朗。剛才她借著星光看到,他濃眉大眼,眼珠漆黑,皮膚或許因為被日光常年照射的原因隱泛出古銅色。
這時少年轉過來:“抱歉,我到夢埔東路,身上隻有十塊錢,我要把錢付給你嗎?”
林思雨點頭,她掏出手機:“是的,你可以轉我支付寶……”
“我給你現金。”
少年卻說,接著他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十元錢,
“給。請你給我個聯係方式,我以後會還你。”
林思雨這才揚起了眉。
bj是個現代化大都市,並非窮鄉僻壤。
這年頭,隻有用紙幣的,才叫稀奇。
她接過錢:“好,那我給你微信吧,我微信號是……”
少年一怔,而後馬上掏出手機,在上麵敲字記著什麼,記完,他重複了一遍給林思雨:
“我到時候還你錢。”
林思雨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汽車繼續在路麵行駛。
按照少年給的地址,是他先到地方,然後是林思雨。
司機是個忍受不了沉悶的性子,又試圖挑起話題:“小夥子這麼晚了在路上幹嘛啊?”
少年看了他一樣,語調不卑不亢:“去拜師。”
這個有些古老的詞語令司機愣了,司機忍不住看了眼他,覺得好笑,心道今晚遇上的兩個人可真是稀奇,一個去考試,一個拜師。
林思雨看著少年的肩胛,他的身型結實硬朗,透過單薄的衣服隱約能看見肌肉,嗓音雖然略低卻字正腔圓,帶一點tj口音,濃眉大眼五官分明,言行舉止也是一板一眼、頗有態勢。
她絕不會認錯這種類型的人。
他是曲藝生,至少是練過曲藝的。
和“他”一樣。
“你是曲藝生嗎?”
她最終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少年看了她一眼:“是。”
“是tj人?”
“是。”
果然。
這座城市令林思雨又不自覺握緊了發圈:
“你認識易琤嗎?”
這個名字卻令少年倏地回頭了,他眼角帶一絲冷笑:“當然認識,你說的是tj市百年演藝世家易家的少爺,易琤吧。”
林思雨眼角抽搐,呼吸也忍不住屏住了:“就是他。”
少年若有若無地輕哼一聲:“我倒是曾想去易家學京劇,但被趕了出來。他們看我經濟條件不好就拒絕了我,哪怕我以最高成績通過了他們的考試。”
林思雨怔住。
隨後,眼角露出苦笑。
是的,易家雖以戲曲發家,但如今早已融入演藝圈,這個圈子講究人脈,易家收任何徒弟,也必須考慮其經濟狀況和人脈。
少年被拒絕也屬正易。
不過看樣子,少年對易家心懷不少芥蒂,她也就無法從他身上問出什麼了。於是她閉了嘴,望著窗外的夜色。
倒是少年又忍不住開口:“你問易琤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