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回不去了。
時念偏過頭看窗外,飛速閃過的夜景在她漆黑的瞳仁中一一流轉,倒映出淺淡的影子。
夜風竄入,吹得她長發飛揚。
她試圖在這寥落紛亂的夜光中記住些什麼。
卻發現,根本就是徒勞。
她什麼都抓不住,隻能任其溜走。
身旁的易秒秒靠著她睡著了,不久之前二人的對話還回蕩在耳邊。
他要訂婚了。
他要成家了。
這就像是人要吃飯喝水一樣順其自然,沒什麼可驚訝的。
可不知怎麼,心中還是有些異樣。
她拆了顆糖送入口中,甜津津的滋味化入舌底,竟然感覺到了幾分苦澀。
她閉上眼睛與黑暗作鬥爭,竭力抵製住那份酸澀溢出眼眶。
矯情得要命。沒出息。
時念忍不住在心裏咒罵自己。
汽車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時念小聲和李叔告別,囑托對方要把易秒秒安置好這才放心離去。
小區有些破舊,基礎設施都上了年頭,路燈乍滅乍亮,活像在演鬼片,時念提著一口氣跑了十多層樓梯到了家。
聽到門口鑰匙扭動的聲響,正臥那扇門被人打開。
肖芬芳穿著洗得發白的睡衣走了出來,臉色不太好看,“大半夜的,非要去接機,那秒秒家裏又不是沒人來接?你非要去湊這個熱鬧做什麼。一個小姑娘家半夜再出點什麼事兒,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媽,”時念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醒了醒神兒,“我和秒秒兩年多沒見了,接個機應該的。你就別說了。”
一碗泛著熱氣的汁水遞到她麵前,客廳沒開燈時念看不太清,“這什麼?”
“薑湯,驅寒的,快喝了。三月的夜裏這麼冷還非要出去,著涼了怎麼辦?”肖芬芳看著時念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絮叨,“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不聽長輩話,長輩會害你們不成?你看秒秒當初要鐵了心和男朋友出國,他爸媽怎麼攔著都不聽,現在好了跌了跟頭,還不是要回家?這世上的父母啊,就沒有一個會害自己孩子的……”
“媽——小想睡了麼?”
“睡了,你別給我打岔,”肖芬芳繼續自己耳提命麵的偉大事業,“是,你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幸虧我當初把你從南方拉了回來,找了現在教師這個鐵飯碗,工資說不上多,卻好在安穩踏實。”
肖芬芳倏地想起來了什麼,“你明天是不是還有課?”
時念點點頭,清亮的眸子隱匿在黑暗中,她思忖了幾秒忽然道:“媽,我想和你說件事兒。”
“有啥事明天再說!先去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呢,你這孩子,沒輕沒重的。”
肖芬芳二話不說,推著時念往臥室走,順便幫她帶上了門。
“媽……”
時念無奈的歎息聲消失在闔上的門後。
她知道這件事情說出來的話勢必要在這小小的三口之家中引起腥風血雨,母親那眼角的皺紋不知道又會多出幾條。
但是一如之前五年前做出的高考誌願,她的決定,不可能更改。
她已經向學校遞交了辭呈,學校也在招聘新的科任老師,人基本定了下來。
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新老師到來之前站好最後一班崗,然後卷鋪蓋走人。
這一年的渾渾噩噩、心力交瘁讓她認識到自己絕對不能再誤人子弟,否則必會遭雷劈。
時念秉承著生命至上的原則,決定要遠離教學工作,好好修行自身——考研。
這個念頭並非空穴來風,反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她從小到大,一直乖順聽話,很少會違抗肖芬芳的命令。也唯有在人生方向的抉擇這種大問題上,她不想妥協。
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她不想數十年以後,絕望地躺在養老院中,望著單調的天花板惘然唏噓。
然而此時的時念,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卻是了無睡意。睡意被周公無情抽走,時念隻能漫無邊際地發呆。
關於過去,關於那個人。
她知道肖想一個即將訂婚的人很不道德,但是管他呢。
誰規定人必須清心寡欲永遠善良,法律還允許意淫無罪呢,她又何必巴巴做個苦行僧。
她躲在自己的殼裏,做著白日夢,創造自己的浪漫天地,縱使乾坤顛倒,黑白不分。
沒有殃及到任何人的利益,她快樂地沒有任何負擔。
就像她暗戀他,與他無關一樣。
很簡單的道理。
“吃吧,甜的。”那個男人寬大的手掌遞到她麵前,像變魔法一樣,變出了一顆金閃閃的糖。
後來,她再也沒有吃到過那麼甜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