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初堪稱挑釁的言論,令場上一片嘩然,上麵的觀眾席一半在看溫子初,另一半則是看向了更上方的太子——柳景爍。
柳景爍目光暗沉,看著台下一語不發。
皇後冷眼看著台下,輕笑一聲:“這位溫公子真是伶牙俐齒,高相的公子怕是討不到好。貴妃以為如何?”
貴妃長睫低垂,緩緩抬眸卻是看向宮城牆外的天際:“皇後說是那便是了。”
皇後望著她悵然若失的表情,心中泛起一絲冷笑:“貴妃可知慧極必反的道理。”
她的話中暗指之意,貴妃並非不懂。借著溫子初來諷刺她這麼多年的不服管教,不知禮數。
都說她恃寵而驕,誰又問過她願不願意待在這宮中。她的傲氣不是皇上給的,是從家族裏帶出來的。
子書家世代為將,曾祖是開國將軍,幾位太爺爺更是用命替先皇打出一片江山。如今國泰民安,父親留守京都,幾位叔叔各自鎮守一方諸侯。
聽著是無上的榮耀,可誰知這背後藏了多少君王的忌憚。留守京都實則桎梏在京,鎮守諸侯實則發配邊區。各個兵權上交,空殼一具,與死何異。
就連自己,都隻是帝王盛寵子書家的表象罷了,一切隻為牽製高皇後與高相一脈。
久寵不衰這個說法多像個笑話,從未得到的寵,又何來衰退一說?
“皇後不必擔心,慧極必反這個詞與我這種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人委實不搭。”
貴妃說完便不願在此停留,今日也算走出了那深宮後院,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外牆,已然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剛想抱恙回宮,便聽見台下一陣躁動。一不留神之間,已經有人給溫子初送上了筆墨。
聽著議論,似是要現場作上一首詞。
他的那首東欄梨花她聽過,雖說稱不上驚世之作,卻也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但作詩講究天地人和,基本功紮實的情況下,意境便是不可多得之物。所以縱使名家,百首詩中也僅幾首能為後世所頌。
若是這位溫公子保持東欄梨花的水準,或許能夠服眾,但也僅能服五分段的人,畢竟場下高於五分者,雖能看懂其深意,但皆心有傲氣,覺此上限並非自己不可抵達。
而低於五分者,也就是高瞻這類,看不透門道,隻覺詩中辭藻平淡乏味,層次淺薄無力。走了運,才因清新脫俗被皇帝看上。
高瞻怕也是瞅準這點,覺得他能敬獻給皇帝的詩,必是此生最得意之作。
按他的想法,習武之人能寫到這種水平,確實是有得意的資本。但放在他們讀書人麵前,便要懂得心懷敬畏,莫要自視過高。
原本打算離開的貴妃,也因他正麵接招的舉動停了下來,想看看溫子初能寫出怎樣的詩。
不怪皇後見到他就想到自己,就連她自己也不自覺被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年吸引。
他執筆揮袖間的恣意,談笑風聲間的張揚,像極了當時自由隨性的她,卻更像當初那個鋒芒畢露的他。
不經意間,便想到他來自西啟。
祝佑……他們的冷血皇帝可沒少吃這位啟王的癟。說實話,她是羨慕的。生長在西啟的人,有祝佑庇護的人,她都羨慕。
當初父親與他征戰沙場,成了忘年之交,父親曾多次想要撮合自己與他的姻緣。不過那時他已有心悅之人,這婚事在他的再三推辭下終究沒成。
後來她嫁入東宮,不愛虛與委蛇的她與柳千紅性情相投,又過了幾年,先帝將柳千紅指婚西啟,不到兩年啟王妃病逝。
西啟一瞬間動蕩不安,四處戰事頻起,啟王固守一方不再來朝。
那個二十多年前在篝火旁與自己談笑對飲,一心隻想著國泰民安的翩翩少年,如今也成了一方土地的庇護神,西啟人人稱頌,萬人敬仰。
他應該很高興吧?
也很累吧。
柳千紅自離京那日起已是數年不見,不知現在過得如何。那日柳千紅氣呼呼地說要去找他算賬,問問為何抗旨時,她隻笑著說了一句話。
【你若是見到他,會喜歡上他的。】
至於為何抗旨,許是因為那個與自己相同的原因。啟王妃她有幸見過幾麵,是個世間難得的奇女子。原以為日後能有幸再見,可終究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