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德和樊雅在漓海玩了三天,才動身返回c市。
他原來的計劃是當日去,翌日回,對妻子也是這麼說的,理由是前去看望一個老同學。
臨時改了主意,是因為他發現樊雅玩得很開心,話比平時多了不少,夜裏睡得也十分踏實,他不忍心就這樣帶她離開。
他們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白鶴。在一片水汽蒸騰的蘆葦蕩旁,足有上百隻,優雅而高傲,機警而冷漠。
他指著一隻正向雌鶴獻殷勤的雄鶴開玩笑說,這就是我,那就是你。
樊雅似乎沒聽見他在說什麼,默默地望著,忽然說,你猜,他們誰和誰是夫妻?
安以德微微一怔,定睛一看才發現,旁邊還有一隻雄鶴,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邊,大有掀起一場戰爭的血腥意味。
“據我所知,在白鶴的世界,兩隻雄,一隻雌,也能和平共處。”安以德斟酌著說道。
樊雅搖搖頭,“不可能。我聽到的故事是,如果它們相愛,就算相隔萬裏,也會不辭辛苦地飛去相會。它們是世上最忠貞的鳥兒。”
安以德沒說話。
他感覺有些諷刺,尤其是自己。
那天夜裏,也許是白天在濕地走了太多路,兩人都累了,誰也沒碰誰。
樊雅始終背對著安以德,似乎睡著了,一動不動。
安以德平躺著,在黑暗中睜大眼睛,默默地望著屋頂。
天快亮時,安以德下了床,在樊雅身後躺下,緊緊抱住她,臉埋在她的頭發裏。
她依舊不動,或許是沉睡未醒。
過了會兒,安以德直起身,開始解她睡裙的扣子,她輕輕推開了他。
“我累了。”她說,目光透著歉意。
安以德這才發現,她臉上有淚痕。
吃過早飯,兩人開始返程,途中都不怎麼說話。
安以德有種預感,似乎彼此間又回到了數日前的起點。那種如履薄冰的不安讓他煩惱,心累得不行,卻又放不下,拿不起,不知該怎麼辦。
成年人的世界裏,愛情總是遭到嘲笑,卻因此而更容易淪陷,難以自拔。這句話是他在哪篇文章裏看到的來著?說得真對。開車時,他默默地想。
回到c市,他先送樊雅回南郊,然後驅車往家趕。
將老奧迪停在車庫,他立即快步上樓,發現妻子不在屋內,走到窗前一看,她正在小花園裏收拾雜草,戴著一頂草帽,弓著瘦弱的脊背,頭也不抬。
那天傍晚,安以德沒像往常一樣去書房,而是刻意坐在客廳陪妻子看電視。屏幕正播放家挺情感劇,劇情挺無聊的。
他不瞅電視,眼睛望著別處,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妻子聊著天,心裏惦記著樊雅,不知今夜她能否睡得安然。
臨睡前,他打算表現一下。上次親熱是什麼時候?完全記不起來了。
然而妻子伸出手,擋住了他。
“我累了。”她輕聲說。
他不滿地瞪了她片刻,索性翻身倒下,背對著她。
我累了。這是女人委婉拒絕男人的統一說辭吧。有這麼累嗎?或者幹脆地說,那事兒很累人嗎?要說累,也該是男人。十幾年夫妻,他從未要求過妻子做出什麼出格之舉。
所有的不堪都歸他,為了哄她開心,他一度什麼都肯。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失去了激情,漸漸的連耐心都沒了。
她就不能體諒一下自己嗎?
他滿肚子委屈和惱火,卻無處發泄,正鬱悶著,忽然聽見妻子幽幽地說,
“阿德,你想過離婚嗎?”
安以德吃了一驚,猛地翻過身,在黑暗中瞪著妻子,“什麼?”
“阿德,你想過離婚嗎?”
那一霎,安以德腦子裏閃過一百個念頭,歸納起來四個字:她發現了?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他嘟囔道,重新躺下,閉上眼睛,“趕緊睡吧。”
“那條銀鏈我放回去了。”妻子繼續說。“還在你書房抽屜底層,回頭你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