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眼望著段譽的後影,心隻想:“如果他真是表哥,那就好了。表哥,這時候你也在想念我麼?”
阿朱和段譽乘馬來到離天寧寺五裏之外,生怕給寺西夏武士聽到蹄聲,將坐騎係在一家農家的牛棚,步行而前。
阿朱道:“慕容兄弟,到得寺,我便大言炎炎,吹牛恐嚇,你乘機用臭瓶給丐幫眾人解毒。”她說這幾句話時粗聲粗氣,已儼然是喬峰的口吻。段譽笑著答應。
兩人大踏步走到天寧寺外,隻見寺門口站著十多名西夏武士,手執長刀,貌相凶狠。阿朱和段譽一見之下,心打鼓,都不由得惶恐。阿朱低聲道:“段公,待會你得拉著我,急速逃走,否則他們要是找我比武,那可難以對付了。”段譽道:“是了。”但這兩字說來聲音顫抖,心下實在也是極為害怕。
兩人正在細聲商量、探頭探腦之際,寺門口一名西夏武士已見到了,大聲喝道:“兀那兩個蠻,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做奸細麼?”呼喝聲,四名武士奔將過來。
阿朱無可奈何,隻得挺起胸膛,大跨步上前,粗聲說道:“快報與你家將軍知道,說道丐幫喬峰、江南慕容複,前來拜會西夏赫連大將軍。”
那為首的武士一聽之下,大吃一驚,忙抱拳躬身,說道:“原來是丐幫喬幫主光降,多有失禮,小人立即稟報。”當即快步轉身入內,餘人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
過不多時,隻聽得號角之聲響起,寺門大開,西夏一品堂堂主赫連鐵樹率領努兒海等一眾高手,迎了出來。二娘、南海鱷神、雲鶴三人也在其內。段譽心怦怦亂跳,低下了頭,不敢直視。
赫連鐵樹道:“久仰‘姑蘇慕容’的大名,有道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今日得見高賢,榮幸啊榮幸。”說著向段譽抱拳行禮。他想西夏“一品堂”已與幫幫翻臉成仇,對喬峰就不必假客氣。
段譽急忙還禮,說道:“赫連大將軍威名及於海隅,在下早就企盼得見西夏一品堂的眾位英雄豪傑,今日來得魯莽,還望海涵。”說這些謅謅的客套言語,原是他的拿手好戲,自是豪沒破綻。
赫連鐵樹道:“常聽武林言道:‘北喬峰,南慕容’,說到原英傑,首推兩位,今日同時駕臨,幸如何之?請,請。”側身相讓,請二人入殿。
阿朱和段譽硬著頭皮,和赫連鐵樹並肩而行。段譽心想:“聽這西夏將軍的言語神態,似乎他對慕容公的敬重,尚我對我喬大哥之上,難道那慕容複的武功人品,當真比喬大哥猶勝一籌”我看,不見得啊,不見得。”
忽聽得一人怪聲怪氣的說道:“不見得啊,不見得。”段譽吃了一驚,側頭瞧那說話之人,正是南海鱷神。他眯著一雙如豆小眼,斜斜打量段譽,隻是搖頭。段譽心大跳,暗道:“糟糕,糟糕!可給他認出了。”隻聽南海鱷神說道:“瞧你骨頭沒三兩重,有什麼用?喂,我來問你。人家說你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嶽老二可不相信。”段譽當即寬心:“原來他並沒認出來。”隻聽南海鱷神又道:“我也不用你出手,我隻問人我,你知道我嶽老二有什麼拿手本事?你用什麼***功夫來對付我,才算是***‘以老之道,還施老之身’?”說著雙手叉腰,神態倨傲。
赫連鐵樹本想出聲製止,但轉念一想,慕容複名頭大極,是否名副其實,不妨便由這瘋瘋顛顛的南海鱷神來考他一考,當下並不插口。
說話之間,各人已進了大殿,赫連鐵樹請段譽上座,段譽卻以首位相讓阿朱。
南海鱷神大聲道:“喂,慕容小,你且說說看,我最拿手的功夫是什麼。”段譽微微一笑,心道:“旁人問我,我還真的答不上來。你來問我,那可巧了。”當下打開折扇,輕輕搖了幾下,說道:“南海鱷神嶽老三,你本來最拿手的本領,是喀喇一聲,扭斷了人的脖,近年來功夫長進了,現下最得意的武功,是鱷尾鞭和鱷嘴剪。我要對付你,自然是用鱷尾鞭和鱷嘴剪了。”
他一口說出鱷尾鞭和鱷嘴剪的名稱,南海鱷神固然驚得張大了口合不攏來,連二娘與雲鶴也是詫異之極。這兩件兵刃蝻海鱷神新近所練,從未在人前施展過,隻在大理無量山峰巔與雲鶴動手,才用過一次,當時除了木婉清外,更無外人得見。他們卻哪裏料想得到,木婉清早已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與眼前這個假慕容公知道。
南海鱷神側過了頭,又細細打量段譽。他為人雖凶殘狠惡,卻有佩服英雄好漢之心,過了一會,大拇指一挺,說道:“好本事!”段譽笑道:“見笑了。”南海鱷神心想:“他連我新練的拿手兵刃也說得出來,我其餘的武功也不用問他了。可惜老大不在這兒,否則倒可好好的考他一考。啊,有了!”大聲說道:“慕容公,你會使我的武功,不算希奇;倘若我師父到來,他的武功你一定不會。”段譽微笑道:“你師父是誰?他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南海鱷神得意洋洋的笑道:“我的受業師父,去世已久,不說也罷。我新拜的師父本事卻非同小可,不說別的,單是一套‘淩波微步’,相信世上便無第二個會得。”
段譽沉吟道:“‘淩波微步’,嗯,那確是了不起的武功。大理段公居然肯收閣下為徒,我卻有些不信。”南海鱷神忙道:“我幹麼騙你?這裏許多人都曾親耳聽到,段公親口叫我徒兒。”段譽心下暗笑:“初時他死也不肯拜我為師,這時卻唯恐我不認他為徒。”便道:“嗯,既是如此,閣下想必已學到了你師父的絕技?恭喜!恭喜!”
南海鱷神將腦袋搖得博浪鼓相似,說道:“沒有,沒有!你自稱於天下武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如能走得三步‘淩波微步’,嶽老二便服了你。”
段譽微笑道:“淩波微波雖難,在下卻也曾學得幾步。嶽老爺,你倒來捉捉我看。”說著長衫飄飄,站到大殿之。
西夏群豪從來沒聽見過“淩波微步”之名,聽南海鱷神說得如此神乎其技,都企盼見識見識,當下分站大殿四角,要看段譽如何演法。
南海鱷神一聲厲吼,左手一探,右手從左手掌底穿出,便向段譽抓去。段譽斜踏兩步,後退半步,身如風擺荷,輕輕巧巧的避開了,隻聽得噗的一聲響,南海鱷神收勢不及,右手五指插入了大殿的圓柱之,陷入數寸。旁觀眾人見他如此功力,盡皆失色。南海鱷神一擊不,吼聲更厲,身縱起,從空搏擊而下。段譽毫不理會,自管自的踏著八卦步法,瀟酒灑自如的行走。南海鱷神加快撲擊,吼叫聲越來越響,渾如一頭猛獸相似。
段譽一瞥間見到他猙獰的麵貌,心一窒,急忙轉過了頭,從袖取出一條手巾,綁住了自己眼睛,說道:“我就算綁住眼睛,你也捉我不到。”
南海鱷神雙掌飛舞,猛力往段譽身上擊去,但總是差著這麼一點。旁人都代段譽栗栗危懼,手心捏了一把冷汗。阿朱關心段譽,更是心驚肉跳,突然放粗了嗓,喝道:“南海鱷神,慕容公這淩波微步,比之你師父如何?”
南海鱷神一怔,胸口一股氣登時泄了,立定了腳步,說道:“好極,好極!你能包住了眼睛走這怪步,隻怕我師父也辦不到,好!姑蘇慕容,名不虛傳,我南海鱷神服了你啦。”
段譽拉去眼上手巾,返身回座。大殿上登時采聲有如春雷。
赫連鐵樹待兩人入座,端起茶盞,說道:“請用茶。兩位英雄光降,不知有何指教?”
阿朱道:“敝幫有些兄弟不知怎地得罪了將軍,聽說將軍派出高手,以上乘武功將他們擒來此間。在下鬥膽,要請將軍釋放。”她將“派出高手,以上乘武功將他們擒來此間”的話,說得特別著重,譏刺西夏人以下毒的卑鄙手段擒人。
赫連鐵樹微微一笑,說道:“話是不差。適才慕容公大顯身手,果然名下無虛。喬幫主與慕容公齊名,總也得露一手功夫給大夥兒瞧瞧,好讓我們西夏人心悅誠服,這才好放回貴幫的諸位英雄好漢。”
阿朱心下大急,心想:“要我冒充喬幫主的身手,這不是立刻便露出馬腳麼?”正要飾詞推諉,忽覺手腳酸軟,想要移動一根手指也已不能,正與昨晚了毒氣之時一般無異,不禁大驚:“糟了,沒想到便在這片刻之間,這些西夏惡人又會故技重施,那便如何是好?”
段譽百邪不侵,渾無知覺,隻見阿朱軟癱在椅上,知她又已了毒氣,忙從懷取出那個臭瓶,拔開瓶塞,送到她鼻端。阿朱深深聞了幾下,以毒未深,四肢麻痹便去。她伸手拿住了瓶,仍是不停的嗅著,心下好生奇怪,怎地敵人竟不出手幹涉?瞧那些西夏人時,隻見一個個軟癱在椅上,毫不動彈,隻眼珠骨溜溜亂轉。
段譽說道:“奇哉怪也,這幹人作法自斃,怎地自己放毒,自己毒?”阿朱走過去推了推赫連鐵樹。
大將軍身一歪,斜在椅,當真是了毒。他話是還會說的,喝道:“喂,是誰擅用‘悲酥清風’?快取解藥來,快取解藥來!”喝了幾聲,可是他手下眾人個個軟倒,都道:“稟報將軍,屬下動彈不得。”努兒海道:“定有內奸,否則怎能知道這‘悲酥清風的繁複使法。”赫連鐵樹怒道:“不錯!那是誰?你快快給我查明了,將他碎屍萬段,”努兒海道:“是!為今之計,須得先取到解藥才是。”赫連鐵樹道:“這話不錯,你這就去取解藥來。”
努兒海眉頭皺起,斜眼瞧著阿朱手瓷瓶,說道:“喬幫主,煩你將這瓶的解藥,給我們聞上一聞,我家將軍定有重謝。”
阿朱笑道:“我要去解救本幫的兄弟要緊,誰來貪圖你家將軍的重謝。”
努兒海又道:“慕容公,我身邊也有個小瓶,煩你取出來,拔了瓶塞,給我聞聞。”
段譽伸手到他懷裏,掏出一個小瓶,果然便是解藥,笑道:“解藥取出來了,卻不給你聞。”和阿朱並肩走向後殿,推開東廂房門,隻見裏麵擠滿了人,都是丐幫被擒的人眾。
阿朱一進去,吳長老便大聲叫了起來:“喬幫主,是你啊,謝天謝地。”阿朱將解藥給他聞了,說道:“這是解藥,你逐一給眾兄弟解去身上之毒。”吳長老大喜,待得手足能夠活動,便用瓷瓶替宋長老解毒。段譽則用努兒海的解藥替徐長老解毒。
阿朱道:“丐幫人多,如此逐一解毒,何時方了?吳長老,你到西夏人身邊搜搜去,且看是否尚有解藥。”
吳長老道:“是!”快步走向大殿,隻聽得大殿上怒罵聲、嘈叫聲、劈拍聲大作,顯然吳長老一麵搜解藥,一麵打人出氣。過不多時,他捧了個小瓷瓶回來,笑道:“我專揀服飾華貴的胡虜去搜,果然穿著考究的,身邊便有解藥,哈哈,那家夥可就慘了。”段譽笑問:“怎麼”?吳長老笑道:“我每人都給兩個嘴巴,身邊有解藥的,便下手特別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