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衫磊落險峰行(下)(2 / 3)

鍾靈也跟站起,道:“不是故意,便饒了你罷。總算你醒了過來,可害我急得什麼似的。”段譽道:“適才在劍湖宮,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定會多吃兩記耳光,現下你摔了我兩次,咱們大家扯了個直。總之是我命注定,難逃此劫。”鍾靈道:“你這麼說,那是在生我的氣了?”段譽道:“難道你打了我,還要我歡歡喜喜的說:‘姑娘打得好,打得妙’?還要我多謝你嗎?”鍾靈拉著他的手,歉然道:“從今而後,我再也不打你啦。這次你別生氣吧。”段譽道:“除非你給我狠狠的打還兩下。”

鍾靈很不願意,但見他怒氣衝衝的轉身欲行,便仰起頭來,說道:“好,我讓你打還兩下就是。不過……不過你出手不要太重。”段譽道:“出手不重,那還算什麼報仇?我是非重不可,要是你不給打,那就算了。”

鍾靈歎了口氣,閉了眼睛,低聲道:“好吧!你打還之後,可不能再生氣了。”

過了半晌,覺得段譽的手打下,睜開眼來,隻見他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鍾靈奇道:“你怎麼還不打?”段譽伸出右手小指,在她左右雙頰上分別輕彈一下,笑道:“就是這麼兩下重的,可痛得厲害麼?”鍾靈大喜,笑道:“我早知你這人很好。”

段譽見她站在自己身前,相距不過尺許,吹氣如蘭,越看越美,一時舍不得離開,隔了良久,才道:“好啦,我的大仇也報過了,我要找那個司空玄幫主去了。”

鍾靈急道:“傻,去不得的!江湖上的事你一點兒也不懂,犯了人家忌諱,我可救不得你。”段譽搖頭笑道:“不用為我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等我。”說著大踏步便向青煙升起處走去。

鍾靈大叫阻止,段譽隻是不聽。鍾靈怔了一陣,道:“好,你說過有瓜同吃,有刀劍齊挨!”追上去和他並肩而行,不再勸說。

再走不到一盞茶時分,隻見兩個身穿黃衣的漢快步迎上,左首一個年紀較老的喝道:“什麼人?來幹什麼?”段譽見這兩人都是肩懸藥囊,手執一柄刃身極闊的短刀,便道:“在下段譽,有事求見貴幫司空幫主。”那老漢道:“有甚麼事?”段譽道:“待見到貴幫主後,自會陳說。”那老漢道:“閣下屬何門派?尊師上下如何稱呼?”

段譽道:“我沒門派。我受業師父姓孟,名諱上述下聖,字繼儒。我師父專研易理,於說卦、係辭之學有頗深的造指。”他說的師父,是教他讀經作的師父。可是那老漢聽到什麼“易理”、“說卦、係辭”,還道是兩門特異的武功,又見段譽折扇輕搖,頗似身負絕藝、深藏不露之輩,倒也不敢怠慢了,雖想不起武林有那一號叫做“孟述聖”的人物,但對方既說他“有頗深的造詣”,想來也不見得是信口胡吹,便道:“既是如此,段少俠請稍候,我去通報。”

鍾靈見他匆匆而去,轉過了山坡,問道:“你騙他易理,難理的,那是什麼功夫?待會司空玄要是考較起來,隻怕不易搪塞得過。”段譽道:“周易是我讀得很熟的,其的微言大義,司空玄若要考較,未必便難得倒我。”鍾靈瞠目不知所對。

隻見那老漢鐵青著臉回來,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幫主叫你去!瞧他模樣,顯是受了司空玄的申斥。段譽點點頭,和鍾靈隨他而行。

三人片刻間轉過山坳,隻見一大堆亂石之團團坐著二十餘人。段譽走近前去,見人叢一個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塊高岩之上,高出旁人,頦下一把山羊胡,神態甚是倨傲,料來便是神農幫主司空玄了,於是拱手一揖,說道:“司空幫主請了,在下段譽有禮。”

司空玄點點頭,卻不站起,問道:“閣下到此何事?”

段譽道:“聽說貴幫跟無量劍結下冤仇,在下適才眼見無量劍二人慘死,心下甚是不忍,特來勸解。要知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凶毆鬥殺,有違國法,若教官府知道,大大的不便。請司空幫主懸崖勒馬,急速歸去,不可再向無量劍尋仇了。”

司空玄冷冷的聽他說話,待他說完,始終默不作聲,隻是斜眼側睨,不置可否。

段譽又道:“在下這番是金玉良言,還望幫主三思。”司空玄仍是好奇地瞧著他,突然間仰天打個哈哈,說道:“你這小是誰,卻來尋老夫的消遣?是誰叫你來的?”段譽道:“有誰教我來麼?我自己來跟你說的。”

司空玄哼一聲,道:“老夫行走江湖四十年,從沒見過你這等膽大妄為的胡鬧小。阿勝,將這兩個小男女拿下了。”旁邊一條大漢應聲而出,伸手抓住了段譽右臂。

鍾靈叫道:“且慢!司空幫主,這位段相公好言相勸,你不允那也罷了,何必動蠻?”轉頭向段譽道:“段大哥,神農幫不聽你的話,咱們不用管人家的閑事了,走吧!”

那阿勝伸出大手,早將段譽雙手反在背後,緊緊握住瞧著司空玄,隻待他示下。司空玄冷冷的道:“神農幫最不喜人家多管閑事。兩個小娃娃來向我羅裏羅唆,這意多半另有蹊蹺。阿洪,把這女娃娃也綁了起來。”另一名大漢應道:“是!”伸手來抓鍾靈。

鍾靈身一晃,斜退三步,說道:“司空幫主,我可不是怕你。隻是我爹媽不許我在外多惹是非。你快叫這人放了段大哥,莫要逼得我非出手不可,那就多有不便。”

司空玄哈哈大笑,道:“女娃娃胡吹大氣。阿洪還不動手?”阿洪應道:“是!”伸手便向鍾靈手臂握去。鍾靈右臂一縮,左掌倏出,掌緣如刀,已在阿洪的頸斬了下去。阿洪低頭避過,鍾靈右手拳頭地上擊,砰的一聲,正阿洪下頦,打得他仰天摔出。

司空玄淡淡的道:“這女娃娃還真有兩下,可是要到神農幫來撒野,卻還不夠。”斜目向身旁一個高身材的老者使個眼色右手一揮。這老者立即站起,兩步跨近,他比鍾靈幾乎高了二尺,居高臨下,雙手伸出,十指如鳥爪,抓向鍾靈肩頭。

鍾靈見來勢凶猛,急於向旁閃避。那高老者左手五指從她臉前五寸處一掠而過,鍾靈隻感勁風淩厲,心下害怕,叫道:“司空幫主,你快叫他住手。否則的話,我可要不客氣了。將來爹爹罵我,你也沒什麼好。”她說話之間,那高老者已連續出手三次,每一次都被鍾靈急閃避過。司空玄厲聲道:“抓住她!”高老者左手斜引,右手劃了個小小圓圈,陡地五指翻轉,已抓住了鍾靈右臂。

鍾靈“啊”的一聲驚呼,痛得花容失色,左手一抖,口噓噓兩聲,突然間白光一閃,高老者悶哼一聲,放脫了她手臂,坐倒在地。閃電貂在他背上一口咬過,躍回鍾靈手。

司空玄旁一名年漢急忙搶上前去,伸手扶起高老者,隻覺他全身發顫,手背上黑漆一片。鍾靈又是兩聲尖哨,閃電貂躍將出去,竄向抓住段譽的阿勝麵門。阿勝伸手欲格,閃電貂就勢一口咬了他掌緣。這阿勝武功不及高老者,更加抵受不住,當即縮作一團,大聲叫嚷。鍾靈挽了段譽的手臂,轉身便走,低聲道:“禍已闖下了,快走!”

圍在司空玄身旁的是神農幫的好手,這些一人一生采藥使藥,可說什麼毒物都見識過了,但這閃電貂來去如電,又如此劇毒,卻是誰都不識其名。司空玄叫道:“快抓住這女娃娃,莫讓她走了。”四條漢應聲躍起,分從兩側包抄了上來。

鍾靈連聲呼哨,閃電貂從這人身上躍到那一人身上,隻一霎眼間,已將四條漢一一咬過。每條漢不是滾倒在地,便縮成了一團。

神農幫幫眾雖見這小貂甚是可怖,但在幫主之前誰也不敢退縮,又有七八人呼嘯追來。鍾靈叫道:“要性命的便別過來!”那七八人各執兵刃,有的是藥鋤,有的是闊身短刀,隻盼用兵刃擋得住閃電貂的襲擊。但那小貂快過世間任何暗器,隻後足在刀背上一點,一彈之下便已咬敵人,刹那間七八人又皆滾倒。

司空玄撩起長袍,從懷急速取出一瓶藥水,倒在掌心,匆匆在手掌及下臂作塗抹了,兩三個起落,已攔在鍾靈及段譽的身前,沉聲喝道:“站住了!”

閃電貂從鍾靈掌心彈起,竄向司空玄鼻梁。司空玄豎掌一立,心下暗自發毛,不知自己這秘製蛇藥是否奈何得了這隻從所未見的毒貂,倘若無效,自己的性命和神農幫可都就此毀了。那貂兒剛張口往他掌心咬去,突然在空一個轉折,後足在他手指上一點,借力躍回,閃電貂體內聚集諸蛇毒,司空玄的秘製蛇藥極具靈效,善克蛇毒,閃電貂聞到藥氣強烈,立時抵受不住。司空玄大喜,左掌急拍而出,。掌風餘勢所至,噗的一聲,將段譽擊得仰天便倒。

鍾靈大驚,連聲呼哨,催動閃電貂攻敵。閃電貂再度竄出,但司空玄掌上蛇藥正是它的克星,要待咬他頭臉大腿,司空玄雙掌飛舞,逼得它無法近前。

司空玄見這貂兒縱跳若電,心下也是害怕,不住口的連發號令。

數十名幫眾從四麵八方圍將上來,手各持一捆藥草,點燃了火,濃煙直冒。段譽剛從地下爬起,突然一陣頭暈,又即摔倒,迷迷糊糊之隻見鍾靈的身不住搖晃,跟著也即跌倒。兩名幫眾奔上來想揪住鍾靈,閃電貂護主,跳過去在倆人身上各咬了一口。眾人大駭倒退,四下裏團團圍住,叫嚷吆喝,卻無從下手。司空玄叫道:“東方燒雄黃,南方燒麝香,西方北方人人散開。”

諸幫眾應命燒起麝香、雄黃。神農幫無藥不備,藥物更是無一而非上等精品,這麝香、雄黃質純性強,一經燒起,登時發出氣味辛辣的濃煙,順著東南風向鍾靈吹去。不料閃電貂卻不怕藥氣,仍是矯夭靈活,霎時間又咬倒了五名幫眾。

司空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叫道:“鏟泥掩蓋,將女娃娃連毒貂一起活埋了。”幫眾手上有的是挖掘藥物的鋤頭,當即在山坡上挖起大塊泥土,紛紛向鍾靈身上拋去。

段譽心想禍事由自己而起,鍾靈慘遭活埋,自己豈能獨活,奮身躍起,撲在鍾靈身上,抱住了她叫道:“左右是同歸於盡。”隻覺土石如雨,當頭蓋落。

司空玄聽到他“左右是同歸於盡”這句話,心一動,見四下裏滾倒在地的有二十餘名幫眾,其七八名更是幫重要人物,連自己兩個師弟亦在其內,若將這女娃娃殺了,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這貂毒性大異尋常,如不得她的獨門解藥,隻怕難以救活眾人,便道:“留下二人活口,別蓋住頭臉。”

片刻之間,土石已堆到二人頸邊。鍾靈隻覺身上沉重之極,段譽抱住了自己,兩人身被埋在土,隻露出頭臉在外,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