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教單於折箭 六軍辟易 奮英雄怒(2 / 3)

玄石苦笑道:“我們誣指居士是契丹人,罪孽更大,善哉,善哉!如今水落石……”下麵這“出”字沒吐出來,頭一側,氣絕而死。

蕭峰護著玄鳴,向左側受人圍攻的幾個大理武士衝去。遼國兵將見南院大王突然神威凜凜的現身,都不由得膽怯。蕭峰舞動禪仗,遠挑近打,雖不殺人性命,但遇上者無不受傷。眾遼兵紛紛退開。蕭峰左衝右突,頃刻間已將二百餘人聚在一起。他朗聲叫道:“眾位千萬不可分開!”率領了這二百餘人四下遊走,一見有人被圍,便即迎上,將被圍者接出,猶似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到得千人以上時,遼兵已無法阻攔,當下蕭峰和虛竹、段譽、以及少林寺玄渡大師所率的中原群豪聚在一起,衝向城門。

蕭峰手持禪仗,站在城門邊上,讓大理國、靈鷲宮、中原群豪三路人馬一一出城。遼國兵將遠遠站著呐喊,竟無人膽敢上前衝殺。

蕭峰直待眾人退盡,這才最後出城,出城門時回頭一望,但見屍骸重疊,這一戰不知已殺傷了多少性命,眼見兩名靈鷲宮的女將倒在血泊中呻吟滾動,蕭峰回進城門,抓著二女的背心,提將出來。

猛聽得鼓聲如雷,兩隊騎兵從南北殺將過來。蕭峰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這兩隊騎兵每一隊都在萬人以上,已方久戰之後,不是受傷,便已疲累,如何抵敵?叫道:“丐幫眾兄弟斷後!將坐騎讓給受了傷的朋友們先退!”丐幫幫眾大聲應諾,紛紛下馬。蕭峰又叫:“結成打狗大陣!”群丐口唱“蓮花陣”,排成一列列人牆。蕭峰叫道:“玄渡大師、二弟、三弟,快率領大部朋友向西退卻,讓丐幫斷後!”

日光初升,隻照得遼兵的矛尖刀鋒,閃閃生輝,數萬隻鐵蹄踐在地上,直是地搖山動。

虛竹和段譽見了遼兵的兵勢,情知丐幫的“打狗大陣”無論如何阻攔不住,二人分站蕭峰左右,說道:“大哥,咱們結義兄弟,有難同當,生死與共!”蕭峰道:“那你快叫本部人馬退後!”

虛竹、段譽分別傳令。豈知靈鷲宮的部屬固不肯舍主人而去,大理國的將士也決不肯讓皇帝身居險地,自行退卻。眼見遼兵越衝越近,射來弩箭已落在蕭峰等人十餘丈外。玄渡本已率領中原群豪先行退開,這時群豪見情勢凶險,竟有數十人奔了回來助戰。

蕭峰暗暗叫苦,心想:“這些人一個個武功雖高,聚在一起,卻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諳兵法部屬,如何與遼兵相抗?我一死不打緊,大夥兒都被遼兵聚殲於南京城外,那可……那可……”

正沒做理會處,突然間遼軍陣中鑼聲急響,竟然鳴金退兵,正自疾衝而來的遼兵一聽到鑼聲,當即帶轉馬頭,後隊變前隊,分向南北退了下去。蕭峰大奇,不明所以,卻聽得遼軍陣後喊聲大振,又見塵沙飛揚,竟是另有軍馬襲擊遼軍北後,蕭峰更是奇怪:“怎麼遼軍後又有軍馬,難道有什麼人作亂?皇上腹背受敵,隻怕情勢不妙。”他一見遼軍遭困,不由自主的又關心起耶律洪基來。

蕭峰躍上馬背,向遼軍陣後瞧去,隻見一麵麵白旗瞧揚,箭如驟雨,遼兵紛紛落馬。段譽恍然大悟:“啊,是我的女真部族朋友到了,不知他們如何竟會得知訊息?”

女真獵人箭法了得,勇悍之極,每一百人為一小隊,跨上劣馬,荷荷呼喊,狂奔急衝,霎時間便衝亂了遼兵陣勢。女真部族人數不多,但驍勇善戰,更攻了個遼兵出其不意。遼軍統帥眼見情勢不利,又恐蕭峰統率人馬上前夾攻,急忙收兵入城。

範驊是大理國司馬,精通兵法,眼見有機可乘,忙向蕭峰道:“蕭大王,咱們快衝殺過去,這時正是破敵的良機。”蕭峰搖了搖頭。範驊道:“此處離雁門關甚遠,若不乘機擊破遼兵,大有後患,敵眾我寡,咱們未必能全身而退。”蕭峰又搖了搖頭。範驊大惑不解,心想:“蕭大王不肯趕盡殺殺絕,莫非還想留下他日與遼帝修好的餘地?”

煙塵之中,一群群女真人或赤裸上身、或身披獸皮,乘馬衝殺而來,弩箭嗤嗤射出,當者披靡。遼軍後隊千餘人未及退入城中,都被女真人射死在城牆之下。女真蠻人剃光了前邊頭皮,腦後拖著一條辮子,個個麵目猙獰,滿向濺滿鮮血,射死敵人之後,隨即揮刀割下首級,掛在腰間,有些人腰間累累的竟掛了十餘個首級。群豪在江湖上見過的凶殺著實不少,但如此凶悍殘忍的蠻人卻是第一次見到,無不骸然。

一名高大的獵人站在馬背之上,大聲呼叫:“蕭大哥,蕭大哥,完顏阿骨打幫你打架來了!”

蕭峰縱騎而出,兩人四手相握。阿骨打喜道:“蕭大哥,那日你不別而行,兄弟每日記掛,後來聽探子說你在遼國做了大宮,倒也罷了,但想遼人奸猾,你這官隻怕做不長久。果然日前探子報道:你被那狗娘養的皇帝關在牢裏,兄弟急忙帶人來救,幸好哥哥沒死沒傷,兄弟甚是喜歡。”蕭峰道:“多謝兄弟搭救!”一言未畢,城間上弩箭紛紛射將下來,兩人距離城牆尚遠,弩箭射他們不著。

阿骨打怒道:“契丹狗子!我自和哥哥說話,卻來打擾!”拉開長弓,嗤嗤嗤三箭,自城下射了上去,隻聽得三聲慘呼,三名遼兵中箭,自城頭翻將下來。遼兵射他不到,他的強弓硬弩卻能及遠,三發三中。城間上眾遼兵齊聲發喊,紛紛收弦,豎起盾牌。但聽得城中鼓聲冬冬,遼軍又在聚兵點將。

阿骨打大聲道:“眾兒郎聽者,契丹狗子又要鑽出狗洞來啦,咱們再來殺一個痛快。”女真人大聲鼓噪,有若萬獸齊吼。

蕭峰心想這一仗若是打上了,雙方死傷必重,忙道:“兄弟,你前來救我,此刻我已脫險,何必再和人廝打?你我多時不見,且到個安靜所在,兄弟們飲個大醉。”完顏阿骨打道:“也說得是,咱們走罷!”

卻見城門大開,一陣鐵甲遼兵騎馬急衝出來。阿骨打罵道:“殺不完的契丹狗子!”彎弓搭箭,一箭颼的射出,正中當先那人臉孔,登時倒撞下馬。其餘女真人也紛紛放箭,都是射向遼兵臉麵,這些人箭法既精,箭頭上又喂了劇毒,中者哼也沒哼一聲,立時便即斃命。片刻間城門中倒斃了數百人。人馬甲胄,堆成個小丘,將城門堵塞住了。其餘遼兵隻嚇得心膽俱裂,緊閉城門,再也不敢出來。

完顏打骨打率領族人,在城下耀武揚威,高聲叫罵。蕭峰道:“兄弟,咱們去吧!”阿骨打道:“是!”戟指城頭,高聲說道:“契丹狗子聽了,幸好你們沒傷到我蕭大哥的一根寒毛,今日便饒了你們性命。否則我把城牆拆了,將你們契丹狗子一個個都射死了。”

當下與蕭峰並騎向西,馳出十餘裏,到了一個山丘之上。阿骨打跳下了馬,從馬旁取下皮袋,遞給蕭峰,道:“哥哥,喝酒。”蕭峰接了過來,骨嘟嘟的喝了半袋,還給阿骨打。阿骨打將餘下的半袋都喝了,說道:“哥哥,不如便和兄弟共去長白山邊,打獵喝酒,逍遙快活。”

蕭峰深知耶律洪基的性情,他今日在南京城下被完顏阿骨打打敗,又給他狠狠的辱罵了一番,大失顏麵,定然不肯就此罷休,非提兵再來相鬥不可。女真人雖然勇悍,究竟人少,勝敗實未可料,終究以避戰為上,須得幫他們出些主意,又想起在長白山下的那些日子,除了替阿紫治傷外,再無他慮,更沒爭名爭利之事,此後在女真部中安身,倒也免了卻了無數煩惱,便道:“兄弟,這些中原的英雄豪傑,都是為救我而來,我將他們送到雁門關後,再來和兄弟相聚。”

阿骨打大喜,說道:“中原蠻子羅裏羅唆,多半不是好人,我也不願和他們相見。”說著率領著族人,向北而去。

中原群豪見這群番人來去如風,剽悍絕倫,均想:“這群番人比遼狗還要厲害。幸虧他們是喬幫主的朋友,否則可真不好惹!”

各路人馬漸漸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紛紛談論適才南京城下的這場惡戰。

蕭峰躬身到地,說道:“多謝各位大仁大義,不念蕭某的舊惡,千裏迢迢的趕來相救,此恩此德,蕭某永難相報。”

玄渡道:“喬幫主說哪裏話來?以前種種,皆因誤會而生,武林同道,患難相助,理所當然。何況喬幫主為了中原的百萬生靈,不顧生死安危,舍卻榮華富貴,仁德澤被天下,大家都要感激喬幫主才是。”

範驊朗聲道:“眾位英雄,在下觀看遼兵之勢,恐怕輸得不甘,還會前來追擊,不知眾位有何高見?”群雄大聲叫了起來:“這便跟遼兵決一死戰,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範驊道:“敵眾我寡,平陽交鋒,於咱們不利。依在下之見,還是向西退卻,一來和宋兵距得近了,好歹有個接應;二來敵兵追得越遠,人數越少,咱們便可乘機反擊。”

群豪齊聲稱是。當下虛竹率領靈鷲宮下屬為第一路,段譽率領大理國兵馬為第二路。玄渡率領中原群豪為第三路,蕭峰率領丐幫幫眾斷後。四路人馬,每一路之間相隔不過數裏,探子騎著快馬來回傳遞消息,若有敵警,便可互相應援。迤邐行了一日。當晚在山間野宿,整晚並無遼兵來攻,眾人漸感放心。

次晨一早又行,蕭峰問阿紫道:“那位遊君還在靈鷲宮中麼?”阿紫小嘴一撇,說道:“誰知道呢?多半是吧,他瞎著雙眼,又怎能下山?”語意中對他沒半分關懷之情。

這一日行到五台山下的白樂堡埋鍋造飯。範驊沿途伏下一批批豪士,扼守險要的所在,斷橋阻路,以延緩遼兵的追擊。

到第三日上,忽見東邊狼煙衝天而起,那正是遼兵追來的訊號。群雄都是心頭一凜,有些少年豪傑便欲回頭,相助留下伏擊的小隊,卻為玄渡、範驊等喝住。

這日晚間,群豪在一座山坡上歇宿,睡到午夜,忽然有人大聲驚呼。群豪一驚而醒,隻見北方燒紅了半邊天。蕭峰和範驊對瞧一眼,心下均隱隱感到不吉。範驊低聲道:“蕭大王,你瞧是不是遼軍繞道前來夾攻?”蕭峰點了點間。範驊道:“這一場大火,不知燒了多少民居,唉!”蕭峰不願說耶律洪基的壞話,卻知他在女真人手下吃了個敗仗,心下極是不忿,一口怒氣,全發泄在無辜百姓身上,這一路領軍西為,定是見人殺人,見屋燒屋。

大火直燒到天明,兀自未熄。到得下午,隻見南邊也燒起了火頭。烈日下不見火焰,濃煙卻直衝霄漢。

玄渡本來領人在前,見到南邊燒起了大火,靶馬候在道旁,等蕭峰來到,問道:“喬幫主,遼軍分三路來攻,你說這雁門關是否守得住?我已派人不斷向雁門關報訊。但關上統帥懦弱,兵威不振,隻怕難抗契丹的鐵騎。”蕭峰無言以對。玄渡又道:“看來女真人倒能對付得了遼兵,將來大宋如和女真人聯手,南北夾攻,或許能令契丹鐵騎不敢南下。”

蕭峰知他之意,是要自己設法與女真人的首領完顏阿骨打聯係,但想自己實是契丹人,如何能勾結外敵來攻打本國,突然問道:“玄渡大師,我爹爹在寶刹可好?”玄渡一怔,道:“令尊皈依三寶,在少林後院清修,咱們這次來到南京,也沒知會令尊,以免引動他的塵心。”蕭峰道:“我真想見見爹爹,問他一句話。”玄渡嗯了一聲。

蕭峰道:“我想請問他老人家:倘若遼兵前來攻打少林寺,他卻怎生處置?”玄渡道:“那自是奮起殺敵,護寺護法,更有何疑?”蕭峰道:“然而我爹爹是契丹人,如何要他為了漢人,去殺契丹人?”玄渡沉吟道:“原來幫主果然是契丹人。棄暗投明,可敬可佩!”

蕭峰道:“大師是漢人,隻道漢為明,契丹為暗。我契丹人卻說大遼為明,大宋為暗。想我契丹祖先為羯人所殘殺,為鮮卑人所脅迫,東逃西竄,苦不堪言。大唐之時,你們漢人武功極盛,不知殺了我契丹多少勇士,擄了我契丹多少婦女。現今你們漢人武功不行了,我契丹反過來攻殺你們。如此殺來殺去,不知何日方了?”

玄渡默然,隔了半晌,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段譽策馬走近,聽到二人下半截的說話,喟然吟道:“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鳥鳶啄人腸,衝飛上掛枯枝樹。士卒塗草莽,將軍空爾為。乃知兵器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蕭峰讚道:“‘乃知兵器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賢弟,你作得好詩。”段譽道:“這不是我作的,是唐朝大詩人李白的詩篇。”

蕭峰道:“我在此地之時,常聽族人唱一首歌。”當即高聲而唱:“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他中氣充沛,歌聲遠遠傳了出去,但歌中充滿了哀傷淒涼之意。

段譽點頭道:“這是匈奴的歌。當年漢武帝大伐匈奴,搶奪了大片地方,匈奴人慘傷困苦,想不到這歌直傳到今日。”蕭峰道:“我契丹祖先,和當時匈奴人一般苦楚。”

玄渡歎了口氣,說道:“隻有普天下的帝王將軍們都信奉佛法,以慈悲為懷,那時才不會再有征戰殺伐的慘事。”蕭峰道:“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有這等太平世界。”

一行人續向西行,眼見東南北三方都有火光,晝夜不息,遼軍一路燒殺而來,群雄心下均感憤怒,不住叫罵,要和遼軍決一死戰。

範驊道:“遼軍越追越近,咱們終於將退無可退,依兄弟之見,咱們不如四下分散,教遼軍不知向哪裏去追才是。”

吳長風大聲道:“那不是認輸了?範司馬,你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勝也好,敗也好,咱們總得與遼狗拚個你死我活。”

正說之間,突然颼的一聲,一枝羽箭從東南角上射將過來,一名丐幫弟子中箭倒地。跟著山後一隊遼兵大聲呐喊,撲了出來。原來這隊遼兵馬不停蹄的從山道來攻,越過了斷後的群豪。這一支突襲的遼軍約有五百餘人。吳長風大叫:“殺啊!”當先衝了過去。群雄蓄憤已久,無不奮勇爭先。群雄人數既較之小隊遼軍為多,武藝又遠為高強,大呼酣戰聲中,砍瓜切菜般圍殺遼兵,隻半個小時辰,將五百餘名遼軍殺得幹幹淨淨。有十餘名契丹武士攀山越嶺逃走,也都被中原群豪中輕功高明之士,追上去一一殺死。

群豪打了一個勝仗,歡呼呐喊,人心大振。範驊卻悄悄對玄渡、虛生、段譽等人說道:“咱們所殲的隻是遼軍一小隊,這一仗既接上了,第二批遼軍跟著便來。咱們快向西退!”

話聲未了,隻聽得東邊轟隆隆、轟隆隆之聲大作。群豪一齊轉頭向東望去,但見塵土飛起,如烏雲般遮住了半邊天。霎時之間,群豪麵麵相覷,默不作聲,但聽得轟隆隆、轟隆隆悶雷般的聲音遠遠響著。顯著大隊遼軍奔馳而來,從這聲音中聽來,不知有多少萬人馬。江湖上的凶殺鬥毆,群豪見得多了,但如此大軍馳驅,卻是聞所未聞,比之南京城外的接戰,這一次遼軍的規模又不知強大了多少倍。各人雖然都是膽氣豪壯之輩,陡然間遇到這般天地為之變色的軍威,卻也忍不住心驚肉跳,滿手冷汗。

範驊叫道:“眾位兄弟,敵人勢大,枉死無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今日暫且避讓,乘機再行反擊。”當下群豪紛紛上馬,向西急馳,但聽得那轟隆隆的聲音,在身後老是響個不停。

這一晚各人不再歇宿,眼見離雁門關漸漸遠了。群豪催騎而行,知道隻要一進雁門關,扼險而守,敵軍雖眾,破關便極不容易。一路上馬匹紛紛倒斃,有的展開輕功步行,有的便兩人一騎。行到天明,離雁門關已不過十餘裏地,眾人都放下了心,下馬牽韁,緩緩而行,好讓牲口回力。但身後轟隆隆、轟隆隆的萬馬奔騰之聲,卻也更加響了。

蕭峰走下嶺來,來到山側,猛然間看到一塊大岩,心中一凜:“當年玄慈方丈、汪幫主等率領中原豪傑,伏擊我爹爹,殺死了我母親和不少契丹武士,便是如此。”一側頭,隻見一片山壁上斧鑿的印痕宛然可見,正是玄慈將蕭遠山所留字跡削去之處。

蕭峰緩緩回頭,見到石壁旁一株花樹,耳中似乎聽到了阿泊當年躲在身後的聲音:“喬大爺,你再打下去,這座山峰也要給你擊倒了。”

他一呆,阿朱情致殷殷的幾句話,清清楚楚的在他腦海呼響起:“我在這裏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隻怕你不能來。你……你果然來了,謝謝老天爺保祜,你終於安好無恙。”

蕭峰熱淚盈眶,走到樹旁,伸手摩挲樹幹,見那樹比之當日與阿朱相會時已高了不少。一時間傷心欲絕,渾忘了身外之事。

忽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姊夫,快退!快退!”阿紫奔近身來,拉住蕭峰衣袖。

蕭峰一抬頭,遠遠望出去,隻見東麵、北麵、南麵三方,遼軍長矛的矛頭猶如樹林般刺向天空,竟然已經合圍。蕭峰點了點頭,道:“好,咱們退入雁門關再說。”

這時群豪都已聚在雁門關前。蕭峰和阿紫並騎來到關口,關門卻兀自緊閉。關門上一名宋軍軍官站在城頭,朗聲說道:“奉鎮守雁門關指揮使張將軍將令:爾等既是中原百姓,原可入關,但不知是否勾結遼軍的奸細,因此各人拋下軍器,待我軍一一搜檢。身上如不藏軍器者,張將軍開恩,放爾等進關。”

此言一出,群豪登時大嘩。有的說:“我等千裏奔馳,奮力抵抗遼兵,怎可懷疑我等是奸細?”有的道:“我們攜帶軍器,是為了相助將軍抗遼。倘若失去了趁手兵器,如何和遼軍打仗?”更有性子粗暴之人叫罵起來:“他媽的,不放我們進關麼?大夥兒攻進去!”

玄渡急忙製止,向那軍官道:“相煩稟報張將軍知道:我們都是忠義為國的大宋百姓。敵軍轉眼即至,再要搜檢什麼,耽誤了時刻,那時再開關,便危險了。”

那軍官已聽到人叢中的叫罵之聲,又見許多人穿著奇形怪狀的衣飾,不類中土人士,說道:“老和尚,你說你們都是中土良民,我瞧有許多不是中國人吧?好!我就網開一麵,大宋良民可以進關,不是大宋子民,可不得進關。”

群豪麵麵相覷,無不憤怒。段譽的部屬是大理國臣民,虛竹的部屬更是各族人氏都有,或西域、或西夏、或吐蕃、或高麗,倘若隻有大宋臣民方得進關,那麼大理國、靈鷲宮兩路人馬,大部份都不能進去了。

玄渡說道:“將軍明鑒:我們這裏有許多同伴,有的是大理人,有的是西夏人,都跟我們聯手,和遼兵為敵,都是朋友,何分是宋人不宋人?”這次段譽率部北上,更守秘密,決不泄漏是一國之主的身份,以防宋朝大臣起心加害,或擄之作為人質,兼之大理與遼國相隔雖遠,卻也不願公然與之對敵,是以玄渡並不提及關下有大理國極重要的人物。

那軍官怫然道:“雁門關乃大宋北門鎖鑰,是何等要緊的所在?遼兵大隊人馬轉眼就即攻到,我若隨便開關,給遼兵乘機衝了進來,這天大的禍事,有誰能夠擔當?”

吳長風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你少羅唆幾句,早些開了關,豈不是什麼事也沒有了?”那軍官怒道:“你這老叫化,本官麵前,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他右手一場,城垛上登時出現了千餘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對準了城下。那軍官喝快快退開,若再在這裏妖言惑眾,擾亂軍心,我可要放箭了。”玄渡長歎一聲,不知如何是好。

雁門關兩側雙峰夾峙,高聳入雲,這關所以名為“雁門”,意思說鴻雁南飛之時,也須從雙峰之間通過,以喻地勢之險。群豪中雖不乏輕功高強之士,盡可翻山越嶺逃走,但其餘人眾難逾天險,不免要被遼軍聚殲於關下了。

隻見遼軍限於山勢,東西兩路漸漸收縮,都從正麵壓境而來。但除了馬蹄聲、鐵甲聲、大風吹旗聲外,卻無半點人聲喧嘩,的是軍紀嚴整的精銳之師。一隊隊遼軍逼關為陣,馳到弩箭將及之處,便即退住。一眼望去,東西北三方旌旗招展,實不知有多少人馬。

蕭峰朗聲道:“眾位請各在原地稍候,不可移動,待在下與遼帝分說。”不等段譽、阿紫等勸止,已單騎縱馬而出。他雙手高舉過頂,示意手中並無兵刃弓箭,大聲叫道:“大遼國皇帝陛下,蕭峰有幾句話跟你說,請你出來。”說這幾句話時,鼓足了內力,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遼軍十餘萬將士沒一個不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人人變色。